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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华输给了谁？

文/本刊记者孙欣 [2008-09-18]

田文华输了，她的职业信仰最终输给了“利己”的选择

【本网专稿】看到田文华被罢免三鹿集团党委书记和董事长职务并被刑拘的消息，笔者的内心极不平静。一个一手将三鹿养大、66岁还在为企业操心的女领导就这样“晚节不保”。田文华“走”得很低调，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专访，这倒非常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我们相信，对于这无言的结局，她定是自责远多于委屈。

“我很喜欢有毅力的女同志，听说你们不见我不走，我一定要见见。”记得2007年10月的一天，我们终于见到了在行业备受推崇、却行事低调的三鹿掌门人田文华（据三鹿说，田文华一生只接受过三家媒体的专访）。她圆而白皙的脸上闪着笑意、透着精干，秀气的双目中，鲜有如今“成功人士”惯有的“冷漠、警惕和藏有心机的打量”，反倒透着一股“邻家阿姨”的温润的亲切感。“来，坐下来谈。”在素雅的绿格呢子短大衣的包裹下，她优雅地坐下。很难想象，就是这位个头不高的“邻家阿姨”在三鹿几万名员工心目中拥有着绝对的权威。

客观地说，田文华是三鹿的“再造母亲”。从1968年至今，田文华从基层兽医给母牛喂食、接生，一直做到三鹿的总经理、董事长。1983年，更是田文华的一项重大决策，将三鹿带上了飞速成长的轨道。那一年，田文华千方百计争取到了国家“奶粉配方母乳化的课题”。

“我经常看市场，知道有38%的农村妇女、43%的城市妇女生产后没有母乳，我相信婴儿奶粉的市场是非常大的。”谈起往事，田文华两手安静地放在桌上，说话间亦无多余手势。1993年，三鹿登上了全国奶粉销量冠军的宝座，此后连续14保持了这一荣誉。

14年中，乳品行业风云突变，富于攻击性的竞争对手不断崛起，而田文华应对思路的核心却是“稳健”二字。三鹿60%的收入来自奶粉，客观上避开了与蒙牛、伊利的正面冲突。广东省奶协副会长王丁棉曾评价田文华：“为人平易近人宽容和气，但是做事‘很厉害’。她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她非常清楚三鹿想要做什么，而且能够在浮躁的市场中坚持下去。”有趣的是，当我们说起业界对她评价甚高时，田文华还略带羞涩地摆着头说“哪里、哪里”，而非许多“成功人士们”更擅长的“默许式一笑”。

除了低调，记者印象最深的便是她不离口的几句话——“党和人民给了我们很多信任，我们是在踏踏实实地做奶粉，质量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同样的话，换个人说，可信度可能大打折扣。但出自田文华之口，却是那样自然，毫无造作。

可有些事就是如此讽刺、令人费解。一年后，费尽辛苦获得“神七”乳制品供应商资格、准备向高端领域迈进甚至筹划上市的三鹿，其所有理想和计划却因为一个被曝光的质量问题瞬间崩塌。质量问题！这对田文华来说，简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多少年来，她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看质量检测报告，她对产品品质的痴迷远胜过营销和品牌。

“你相信田文华会主动干这种事吗？”记者将这一问题抛给很多业内人士时，大部分人面容凝重地说“应该不会，她不像做这种事的人，多半是被蒙在鼓里了！”

然而，田文华必须承担起领导责任，这是她逃不开的责任。至少，她失察、她没有及时有效地处理问题。更让人心痛的是，她没有及时阻止消费者继续饮用三鹿奶粉。这实在有违她“为人民服务”的价值观和企业宗旨。

田文华输了，她的职业信仰最终输给了面对企业存亡和消费者健康时“利己”的选择。她诚心地想救三鹿，想救几万名三鹿职工，可是，缺乏危机公关经验的她却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在残酷的选择面前，“党和人民的信任”变轻了，变得虚无缥缈，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当她某月发现问题的那一刻，她或许是恐惧了，如果公开宣布产品问题，她难以预测这对三鹿意味着什么，她最终选择了“保守疗法”，也错过了最佳的自救时间和方式。想来，或许“保守”恰是“低调、谦逊”的孪生姐妹吧。

然而，田文华“一步走错”的背后，还有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中国企业家的压力、脆弱一展无余，在残酷的商业竞争里，政府、行业协会、法律监管环境、消费者成熟度，到底什么能鼓励和支持企业家心中那份容易模糊的纯真的价值观？又是什么让企业家一点点动摇、放弃他们最初的信仰？未来，在中国的五年经济低谷，那些难以承受之重，又将压倒多少曾经怀有梦想和激情的企业和企业家？

听说，短短7天，田文华瘦了一大圈，被免职的她不能再每天奔波于企业和家庭，不能在享受每日午休后迎接新的挑战，不能和曾经的战友并肩战斗，不能在精心制作的“三鹿人报”上发表她的心声。但我们相信，最让她自责的，还是丧失了一次坚守信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