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于麦飞是我们公司的客户。那天我去他的公司拉广告，做为广告公司的一个 小职员，拉广告是和自己薪水挂钩的事情。之前，我们去了几个人都被他挡了回来，因为他说，对不起，我们的广告给了另外一家。 但从前他一直是我们的客户，现在，他变了心。 　　老总说，樱，如果你能把这个客户再拉回来，我这个月给你最高的薪水和红包。为了这份薪水和红包，我得去。因为房租要交，水电费要交，还有，公司里的女孩子们都用着雅诗兰黛，而我用的是国产的玉兰油，为了让自己美丽起来找个人了，我想还是换一些好的画皮画自己吧。 　　去得很早，坐在大厅里等。之前的几个女孩子告诉我说，那个于麦飞长得极帅，有很多地方像梁朝伟啊。我说是吗是吗，然后眨巴着眼睛一脸好色的样子，我从小就喜欢英俊的男人，何况他又有钱，这多好。 我看着一个个男男女女进电梯，猜想哪个是于麦飞，那天我患了严重的感冒，但为这份薪水和红包我还是坚持着来了，两粒康泰克让我昏昏欲睡，我想自己真是不容易，为了几个钱就要在这眼巴巴地等着那个有钱男人？ 　　我是靠着第六感猜测谁是于麦飞的。然后我跟着他进了电梯，电梯里人不多三四个人，跟他到十七楼后我下来，一直跟着他。 　　他终于停下了脚。小姐，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笑了，我吃了两粒康泰克让自己有勇气跟着你，我想把你们公司的广告拉过去。 　　他扑哧就乐了，小丫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就这样，我不仅拉了客户，拿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还把于麦飞变成了我的男友。他们都说我钓到了金龟婿，于麦飞既英俊又有钱，还单身，父母都是美国金领，有多少女孩子为了他想献身啊，但我居然成了他的女友。 　　可惜的是，我是那种不谈爱情的女友，他和我说，咱俩，各有各的自由，不谈爱情，但你是我最棒的女友。 　　不谈就不谈。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快乐的。 　　 二 　　在广告公司做久了难免会烦，我说真没劲，天天要去拉广告，有些人软硬不吃。 　　于麦飞眨巴着眼看着我，像是动画片中的小王子，那你想要干什么？ 　　开个书店，里面可以喝咖啡看碟什么的。那真是我的梦想，我想当个儒雅的老板娘，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女生，大抵会有这样的梦想。 　　于麦飞龇开牙就笑了，好，我满足你的愿望，赔了算我的，赚了对半分。 　　我上前就亲了他的脸若干口。他嘻嘻哈哈地说，你又骚扰我。 　　就这样，我的"雕刻时光"书店开张了。全是我喜欢的书，卡尔维诺、王小波，当然会有张爱玲。很 　　多打了口的带子和光盘，正是高校区最繁华的路段，那些几年前像我一样傻的大学生们蜂拥而来，我数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眉开眼笑，于麦飞骂我，早知你是财迷。 　　没人的时候很少，多是打了烊或者下雨天，我和于麦飞就呆呆地在店里坐着，我问他又遭到女人追求没有？他形容说，枪林弹雨啊，太多美丽的女孩子了，我都挑花眼了。我做无奈状，我也是，周围的男大学生们都以为我是女学生呢，收到的情书成捆成捆的。 　　我们就那样耍着贫嘴，说谁要是爱上了别人就先告诉对方，我们还经常地打赌，赌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 　　都有，比如进来的女孩子多大年龄了？谁输了就要向对方献媚，就是亲对方的额头一下。 　　输了的多数是我。我总觉得他在占我便宜，但我就连今天是星期几都猜不对，你说我能不输我想了想，和于麦飞在一起后，我的确不关心是星期几了，那好像意义不大了，反正日子是快乐的，像长了翅膀，扑啦啦地飞。 　　　　　　　　　　　　　　　　　　　　　　　　　　　　　　　　　 三 　　那天，他送我碟--无印良品的，然后他说，里面有一首歌十分好听，之后，他放了这首歌给我听--《我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听着听着，我觉得眼泪像虫子一样慢慢地爬了出来，这一发现让我心碎。我无法想象离开于麦飞的日子，虽然我们之间不曾提过爱情，但我早就爱上了他。 　　怎么了？他递过纸巾，是不是想和我一起慢慢变老？ 　　我点头。 我说我无法想象到老了没了牙齿却没有你的日子。 　　他笑着看着我，然后掏出皮夹子，打开来。你来晚了一步，他说，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说要和我慢慢变老。 　　我接过皮夹子，里面有一张二寸照片，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漂亮到令我自卑。 一米七二，在哈佛念工商管理呢。"我父母的产业将来要交到我们手上，我们算是金童玉女，"于麦飞说。 　　心，一点点坠落着，我早应该明白我不过是一只丑小鸭，我不是那只美丽的天鹅。但这个女孩子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也许所有美女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她们玲珑而精致，不像我，穿着九个洞的牛仔裤和烂球鞋，梳着麻花辫子出来混，这种形象太不淑女，难怪男人们不喜欢。 　　我嘻嘻哈哈笑着，你还真以为我爱上你啊，瞧瞧你那花花公子的样，爱上你，很多女人就要杀掉我，告诉你吧，我也早有男友了。 　 说着我也打开自己的皮夹子，那里面亦是一个英俊的男生，那是我弟弟，我英俊的弟弟长得太像我妈妈，而我妈妈是一个美人胚子。 　 他很失望的样子。你看，我们又打了一个平手。 　 无印良品的声音一直在我的书店里飘着，一遍又一遍，我摁了重复键，那时于麦飞已经离开了，我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很长很长时间，我看到地下湿了一大片。 　 雨季，在我暗自喜欢没多久以后，扑啦着翅膀来了。 　 心，也一点点潮湿起来。 　　　　　　　　　　　　　　　　　　　　　　　　　　　　　　　　　　　　　 四 　　于麦飞照样来往于我的小书店，我们还是嘻嘻哈哈地打着赌，谁输了就要向对方献媚。 　　但有一次我吻他前额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很久很久，我屏住呼吸，在他对面， 艰难地想流泪，但我不能，得不到他，再让他看不起就败得体无完肤了。 　　就那样僵持着，一分钟，两分钟……然後问我，樱，我去了美国后你会想我吗？你猜。我俏皮地问着，咱打个赌。 　　我猜你不会，因为你有那么帅的男朋友。于麦飞说。 　　你赢了，来，我再亲你一下吧。 　　我又亲了他一下，然后像蝴蝶一样飞开，再呆下去，是心的崩裂情的哀伤，我怕会失声痛哭的。 　　一个月后，于麦飞离开北京的公司回美国，他留给我那张唱片，《我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不是常常听，因为每次听我会哭到崩溃。 　　再半年后，果然有男孩儿一直追求我，看到男孩儿的第一眼我愣了一下，他长得太像一个人，只不过，比于麦飞稍微高一些，他向我求爱，我没有任何思索，只说一个"好"字，然后，让他牵了手。 我们一起吃饭、蹦迪，一起去看演唱会，一起看最新的韩剧。书店，没了于麦飞的书店，渐渐地萧条了，终于在半年之后关门了。 　　我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男友林平的家全在北京，有三室一厅的房子让我去住，他常常和别人吹，樱的初恋是我，因为她根本不会接吻呢。 　　那个时刻，心，会软软地一跳一跳地疼，像是被凌迟的鱼，永远再无回到水中的可能。 　　去买大红的被单床罩，商场里有很动听的音乐。忽然，我停住。里面放了我几乎一年不再听的歌，很忧伤地传来--我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我呆在那里，眼泪发了疯一样向外冲着，决堤了的心到此时才明白有多痛。 　　服务小姐问我，小姐，你没事吧？ 　　我笑着，擦着眼泪，付了钱，坐上电梯下楼，楼下等待着的，是我要嫁的男人，他晃着手中刚买的碟，给你买的韩剧，全是爱情片。 　　坐在沙发看时我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回过头的刹那，我看到了"她"。一瞬间，我被击中。 天啊。怎么会是"她"？那个韩剧中的女主角，居然是于麦飞皮夹里的人！我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自己的情敌就是烧成灰也记得吧！宋慧乔！宋慧乔！ 　　抄起电话我拨了那个在心里拨了千万次的电话，里面是我能听懂的温柔的女声， 虽然是英语，她 　　说，我拨的号码是空号。 　　如同电话里的茫音，我心里，亦是空荡荡一片，烟波浩淼，徒留空白。 　　我把婚期推迟了一个月，我对林平说，公司太忙了。 公司里有副总去美国，恰好去的是纽约，我把于麦飞父母的地址给了他，请他代为打听于麦飞的消息，我说于麦飞是我同学，我们想搞个同学会。 　　之后，是二十天的等待。 　　二十天后，副总亲自上门找我，他告诉我，樱小姐，我替你们这帮同学难过，你找的人，已经于去年秋天去世了。 　　一刹时，我只觉得一定是他搞错了，他没有找对。但他带回了一张于麦飞的照片，于麦飞穿的，是我亲手画了画的那件恤衫，那上面，是我和他的英文名字。副总说，他父母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做手术的那种，来北京是他一意孤行，因为在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生命的时候，他想要找一个女孩子爱一次。我不知副总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呆坐在地上，从天黑坐到天亮，又从天亮坐到天黑，一直到 我终于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一直握着那张照片，然后一直说一句话：我怎么会那么傻呢，我怎么会。 　 当我清醒的时候我一直在听那首歌--我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流着泪，然后对着远方说，于麦飞，你这次真输给我了，你说你回美国后我会想你吗？现在我告诉你，我想你，想到痛彻心扉，想到肝肠寸断，但我输了，你为什么不来吻我一下？ "其实，我不在乎是不是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时间的长短并不重要，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一分钟，一秒钟，只要你说过，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