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磊(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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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哥哥(4--6)

2008/1/17 14:15:18| 分类: 默认分类

 

第四章

 

  「穆穆,很抱歉那天惹你生气了。」

 

  沈夫人一见到我就好声好气地赔罪,我则虚弱地微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今天硬要跟来的人向她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沙奇和米歇尔,沙奇是香港人,米歇尔是英国人,他们听说夫人正在学习说英语,就请我带他们来跟夫人对话看看。」

 

  沈夫人先瞧沙奇一眼,然后对我露出颇富深意的微笑,之后才看向米歇尔。

 

  「好漂亮,像个洋娃娃似的。」

 

  出乎我意料,沈夫人面对米歇尔时英文反而说得更加流利,一点都不胆怯,令我刮目相看。

 

  「夫人的英文真好,穆穆是个好老师。」米歇尔这样称赞。

 

  这次是米歇尔请我带她来沈家的,沙奇只是跟班。她说沈恩承还没带过她见家里的人,又听说中国婆婆多半对媳妇很严苛,因此想先来探探情况。

 

  两人一路对沈家的富裕啧啧称奇,其实这两人的家世背景也好得不得了,但却没有沈家这么「露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只见沈夫人和米歇尔两人你恭维我我恭维你,我和沙奇在一旁差点听到睡着。

 

  「沈夫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上完课回家后,沙奇这样下评论。

 

  「何以见得?」我问。

 

  「虽然她和米歇尔谈的都是一些言不及义的事,但她已经把米歇尔的祖宗八代都弄得清清楚楚,搞不好,她已经猜出米歇尔是沈恩承的女朋友,因为米歇尔一直绕弯子问她儿子的事。」

 

  「嗯,你说得有理。」我回忆起那时的情况。「当沈夫人说沈大哥只爱交外国女人的时候,你有没瞧见米歇尔的脸色,真是难看到了顶点。」

 

  「那当然,听到他以前交过那么多女友,而且都和自己同一类型的,谁都会不高兴的。」沙奇在沙发上舒展长手长脚。

 

  「因为这样,就搞不清到底沈大哥是喜欢外国女人,还是喜欢米歇尔本人了。」我有点为米歇尔难过起来。

 

  「改天问问沈恩承这种癖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沙奇比我还好奇。

 

  「干嘛这么在意沈大哥的事?」沙奇明明没那种癖好。

 

  「其中之一是因为他和教授感觉很像。」

 

  「你也这么觉得?」我很兴奋,有人跟我感觉相同。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再者,他好像对你……对你……」沙奇瞧我一眼,欲言又止。

 

  「对我怎样?」我大皱眉头。

 

  「很特别。」沙奇小声说道。

 

  「他只当我是妹妹。」这点我很确定。

 

  「老实说,我很怕他,觉得他很难缠。」沙奇坦白着说。

 

  「比我父亲还难缠?」

 

  「两人可说不分轩轾。」

 

  我和沙奇都笑出来,但他的是苦笑。

 

  「沙奇,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探究下去。」我语重心长地说。

 

  「这不是我认识的楚穆穆。」

 

  「我父亲这次回台湾,可说是倦鸟归巢了,他的身子不若以前健朗,我不忍心拿这个来烦他。」

 

  「每个家庭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沙奇说的,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

 

  沈恩承好不容易挤出个下午,载我和米歇尔、沙奇到海边的红树林观赏保育区玩,还好游客并不多,但小贩可是排满了路边。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七彩棉花糖,吃得不亦乐乎,淑女的米歇尔当然不肯像我一般边扯棉花糖边吃,还不断对我皱眉头。难得出来玩,我当然不管什么有教养没教养,人生至重要的是开心,老窦一向这样教育我。

 

  进入红树林,才发现那儿铺着迷宫似的道路,由木头建造而成,悬在树林上方,走十几公尺就有个凉亭,曲曲折折,不小心还真容易迷路。

 

  沙奇买了根钓竿,就在悬空的木桥上钓起湿地的沙蟹,我坐在凉亭里吃棉花糖,望向前方的沈恩承与米歇尔,他们并肩行走,不时交谈着。

 

  沈恩承长得高,米歇尔也不矮,两人的背影真是好看极了。

 

  「哈,我钓到了!」沙奇拿着钓来的螃蟹向我献宝。

 

  「好厉害,怎么钓的?」我因为手拿棉花糖无法拍手祝贺。

 

  「我拿肉当饵,小螃蟹很快就上当了。」沙奇满脸自得。

 

  前方已经失去沈恩承和米歇尔的身影,凉亭里只剩下我和沙奇,我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从木椅上跳下来说:「放螃蟹回家吧,我们要赶上他们。」

 

  「嗯。」沙奇把螃蟹取下,丢回红树林里,转身看我。

 

  「走吧!」我心里突然感觉不妙。

 

  「等等。」沙奇拉住我。「瞧你吃得满手都是糖。」

 

  他抓起我的手来,竟直接往嘴里送,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将手抽回来。

 

  「你干什么?我说过不喜欢人家乱碰我!」

 

  「穆穆,」沙奇忽然认真问我:「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我想了想才说:「当然有。」

 

  「能告诉我是谁吗?你们……有没有牵过、抱过、亲过……呃,那个过?」沙奇愈说愈窘迫,说话不干脆的毛病又来了。

 

  「我们当然有牵过、亲过、抱过,至于『那个过』,到底你是指哪个啊?」我瞪着沙奇问。

 

  「是指……上床!」沙奇吞了口口水,手指绞着钓线。

 

  「上床?当然有喽!」我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啊,你那么小就有经验,更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哈哈!」我再也忍不住了。「你当我跟谁牵过、抱过、亲过、上床过?当然是我父亲呀,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

 

  「呼,吓死我了,拜托你说话看一下顺序好不好!」沙奇摸摸胸口。

 

  「谁叫你要问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除了小时候和父亲牵过、抱过、亲过、睡过,长大以后连女人都没碰过我,男人更不用说了,所以沙奇,你也别想对我动手动脚,我会打死你的。」我郑重警告。

 

  「唉,如果是你的情人呢?」他靠近过来。

 

  「情人?我没有情人呀?」我老实说,往后退一步。

 

  沙奇犹如被巨槌击中一般,脸部肌肉不断抽搐。「穆穆,你不知道我正努力想成为你的情人吗?」

 

  「你还在努力,所以你还不是我的情人,我没说错吧?」

 

  「你……没说错,」沙奇语气苦涩。「可是我怕我的努力终究会变成泡影。」

 

  「怕失败那就不要试了。」我想走,沙奇猛拉住我。

 

  「等等,穆穆,你先别着挣扎,让我做个实验。」他近乎企求说着。

 

  「实验?」被人抓着的感觉真不好。

 

  「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成为你的情人,所以……请你稍微忍耐一下,一下下就好。」

 

  他说的那样诚恳,我都有点不忍心了,只好不太乐意地点头。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沙奇牵住我的手。「当我握着你的手时,你应该会心跳加快,你……心跳很快吗?」

 

  我用空出的那一只手摸摸胸口。「没耶,心跳很正常。」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沙奇叹了一口气,揽住我的腰。「别挣扎,实验快完了,我这样抱着你时,难道你不会呼吸急促吗?」

 

  「不会呀,到底好了没?」我非常不耐烦了。

 

  「唉,剩下最后一步,再不成我就死心了。」沙奇破釜沉舟似地说。

 

  「快点啦,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踹你一脚!」在沙奇的怀中感觉真不舒服。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沙奇一手勾起我的下巴。「当我吻你的时候,你会……哎唷!」

 

  我一脚踢在沙奇的陉骨上,因为他竟把嘴往我唇上贴来,为了自保,不得已使出凶残的手段。

 

  「穆穆,」沙奇痛得坐倒在椅上。「你好狠……」

 

  「我警告过你别对我乱来。」

 

  「这不过是个实验……」沙奇还在哎哎叫。

 

  「你当我白痴喔,我不踢你的话,初吻就会被你夺去了!」

 

  「为什么不给我亲?你没亲过……怎知会讨厌我吻你?」沙奇生气地说。

 

  「因为你这叫强迫,要亲也得我愿意才成。」我说得很认真。

 

  「可是你根本碰都不让我碰!」沙奇大声埋怨。

 

  「难道你们男人要的就是亲亲抱抱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你找错对象了,我不是那种人!」我很难过沙奇这样糟蹋我们的友谊。

 

  「哪个男人不想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亲亲抱抱?我是个普通的男人,我喜欢你,我想抱你、亲你……」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我冷冷地说:「沙奇,你太过逾矩了。」

 

  「我果然是在做一件没意义的事,你对我根本没感觉!」沙奇对我怒目而视。「除了你父亲,你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

 

  「我当你是朋友。」我真诚地说。

 

  「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要当你的情人!」沙奇说到后来语音哽咽。「我个性很急,我也不想跟你穷耗下去,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

 

  「什么方法?」

 

  「我们上床吧!」沙奇瞪着我说。

 

  「你……」我呼吸一窒。「下流!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是豪赌,赌输赌赢机率一半一半,我还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得到你。」

 

  「沙奇你疯了吗?人生不是用来赌的,你我赢不起,也输不起!」我双拳紧握。「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呢?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现在……我对你没有情人的感觉,只能把你当朋友,但我不敢保证以后……」

 

  沙奇听了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我没时间了,我爸要我回香港完成学业,这次我是以找资料为由才能来台湾的。」

 

  我半晌说不出话,呆呆看着他。

 

  「难怪你会那么急,但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强迫我,我最恨别人这样。」

 

  「愿不愿意跟我做爱,你考虑看看吧!」沙奇拿着钓竿站起来。「我不想……这辈子留下遗憾,如果让这疑惑空悬在我心里,你教我这一生要怎么过下去?」

 

  沙奇一拐一拐地走出凉亭。

 

  ***

 

  我茫茫然在木桥上晃来晃去,竟走到一片凄凉的沙滩,太阳仍高挂,还不是看日落的时候,所以没什么人。

 

  沙奇想跟我上床?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至少也要是我喜欢的人吧?

 

  不,喜欢还不够,一定得是我所爱的人。那个人不是沙奇,至少现在不是,为什么他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即使他回香港,我们依旧可以交往,如果是真心的话我知道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也没理由拖沙奇跟我耗下去,现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将来的事一点把握也没有,难怪沙奇会那么生气。

 

  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还会排斥对方的碰触吗?我不知道。

 

  我不是没喜欢过男生,小时候,在苏格兰的古城堡,我曾见过一名金发的小男孩,他漂亮得就像小天使一样,我对他很着迷,一度跟前跟后,百般想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对我不理不睬,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令我很是伤心。离开苏格兰之后,我仍忘不了他,即使现在我常常都还会梦见他,可是梦里的他却永远长不大,就像是彼得潘,有时对我好,有时对我冷淡。

 

  他可说是我生平第一次喜欢的男孩,虽然很苦涩,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

 

  所以我很确定自己有爱人的能力,我并不冷血无情。

 

  望着滔滔白浪席卷而来的海洋,我几乎想高声吶喊,可是要喊什么呢?不能喜欢上沙奇,绝对不是我的错,我不会让无聊的罪恶感淹没自己。

 

  「退后些,海水都快淹到你脚上了。」

 

  猛地听到这熟悉、低沉的嗓音,我吓了一跳,彷佛被他人入侵领域的狮子,浑身戒备着。

 

  「为何露出防备的脸色?在想什么心事吗?」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神,带笑的嘴角,不由地松懈下来问道:「米歇尔呢?」

 

  「她嫌风大伤皮肤,躲到车上去了。」他站在我身旁,皮鞋也被海浪打湿。

 

  「我倒觉得这风吹得舒服,不过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对他说。

 

  「不急,我也想吹吹这风。」他的手耙梳着被风吹乱的头发,露出刚毅饱满的额头,从侧面看来他的睫毛十分地长。

 

  「大哥。」我唤他。

 

  「嗯?」他合着眼轻哼,很享受这舒爽的风。

 

  「男人到底想要什么?你上次说过要教我的。」我很困惑,都是沙奇害的。

 

  「和沙奇的交往遇到困难?」他张开眼睛来。

 

  「嗯,不管沙奇怎么碰我,我都没感觉。」

 

  「说说看,他怎么『碰』你?」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

 

  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眸也变得幽黑起来,心跳快了一拍,我吸口气稳住情绪。「他握住我的手,说如果我喜欢他的话,我会心跳加快……」

 

  「像这样么?」他执起我的手。

 

  「嗯……」我突然感觉胸膛内的心脏咚咚地响起来。

 

  「你的手上都是糖。」他扬起一边嘴角笑。

 

  「沙奇还想舔我的手呢,还好我缩得快。」

 

  「像这样么?」他把我的手举到嘴边,伸出舌头来舔着我的手指头,一根接着一根。

 

  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好像转移到喉咙来,将要跃出嘴巴去。

 

  「好甜!」舔完之后他这样说,我的双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你的心跳有加快吗?」他含着笑问。

 

  海风吹拂着他的发,盖住他一半面颊,即使如此,他还是好看的令人不敢置信。他深沉的黑眸映着海上蓝光,温柔地瞧着我。

 

  我点头,呼吸不顺地续道:「沙奇还搂住我的腰,跟我说……如果我喜欢他,我会觉得呼吸困难……」

 

  「像这样么?」他伸手勾住我的腰,第一次去沈家他为了救我也曾这样。

 

  我并非呼吸困难,而是根本无法呼吸,他强壮的胸膛贴着我柔软的胸口,还好今天有穿内衣,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我没穿的话,会是怎样的情形。

 

  「还能呼吸吗?」他的表情都快笑出来了。

 

  「快……不行了。」我几乎说不出话。

 

  「还有呢?」他在忍笑,温佑的气息吹拂在我脸颊上。

 

  「沙奇还想吻我,我不让他吻,他说;我没吻过……怎知道会讨厌……被吻……」我在他怀中,虚弱地仰着头,感觉快要死去。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他低声说着,随即俯下头来吻住了我。

 

  我的双脚瞬间失去支撑力,幸好他紧紧圈住了我,我才没跌到地上去。他的手支撑在我后脑杓,双唇与我完全契合。

 

  甜美的湿润,柔软的唇瓣……我无法形容这样震撼心魂的接触,只觉得呼吸和心跳都在那一瞬间暂停了。

 

  可就那么一下下,他硬生生离开,丝毫不眷恋,不像我,因他的残酷而痛苦。

 

  「会讨厌吗?」他问。

 

  我摇头,背过身去,眼泪落下来。

 

  「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了吗!」他的声音混合着海风,听起来好冷好冷。

 

  我点头,摀住嘴以防自己哭出声。

 

  「那么去跟那港仔说清楚,别耽误他回家了。」

 

  我蹲下身,海水已经淹上来,我的双手抓着泥巴,抓一把,放一把,抓抓放放,直到他拉起我身子,问声问:「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有那么痛苦吗?」

 

  「很痛苦,我不该这样,是我错了……」我抹着泪。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谁对谁错,用不着为这哭泣。」他好听的嗓音混着风声,听起来好似海妖的低吟,令人迷惑。

 

  「大……哥……」我这一声叫得破碎,他浑身一震,放开对我的扶持。我抓住胸口说:「我的心,好痛好痛,该怎么办?」

 

  「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不会感到心痛了。」他瞇着眼望向天海交界处。

 

  「你说真的吗?你曾经心痛过吗?」我紧盯着他。

 

  「在你这个年龄当然有过,」他也看我,表情高深莫测。「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会心痛了,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心……都感觉不到了。」

 

  「真希望我能马上像你一样。」我故作镇定,向他一笑。「你不该吻我的,即使你答应了要教我……米歇尔知道,会生气的。」

 

  「唉,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天老爷。」他仰望天空,忽尔笑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着抬头望天,天上只有白云。

 

  「我自己明白就好。」他还在笑。

 

  「沙奇要我跟他上床。」我仰望着他。

 

  他的笑声突然停下来,锐利的眼光射向我。

 

  「你们男人要的就是这个?牵手、拥抱、亲吻、上床,就这么简单!」我莫名其妙生气起来,这跟野兽有什么差别?

 

  「正常的男人所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说不定我应该和沙奇上床,或许我会因此爱上他。」我想举足离开,但他拉住了我。

 

  「别做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否则你会后悔。」他压抑地说,很明显他生气了。

 

  「后果让我自己来担。」我挣脱他的钳制,踩着软烂的海沙,困难地走回岸边去。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许久不发一语,然后才突然说:「我会杀了他。」

 

  听见这句话,让我楞在当地足足十秒钟。我转身看他,狂猛的海风卷乱我一头长发。「你说什么?」

 

  「为了保护你,必要时我会动手宰人。」

 

  我听了哑然失笑。「好,很好,那我会去问问沙奇,想跟我做爱,还是想被你杀死,如果他不怕被杀也要跟我做,那我会成全他的。」

 

  「我不是在说笑。」他的黑眸盯着我,幽光闪烁。

 

  「我也很认真。」我压抑身上窜流的怒气,继续回头走。

 

  「你在赌气。」他静静地说。

 

  「我没有!」我一口反驳。

 

  「恨我吗?」他问。

 

  我又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我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我也是。」

 

  海风很强,强得令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我想转身,他却从背后抱上来将我拥入怀中,他冰凉的唇,贴在我火热的脖子上。那一剎那间,我无法动弹,思绪停顿,耳朵听见的,不是海风,是自己狂烈的心跳声。

 

  他将我抱得那样紧,头埋在我的颈窝中,彷佛想把我压入他的身体里。我的腰被箍住,心脏狂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吹袭而来的海风在我耳边呜咽呜响,一时间我竟然又想哭起来……我没挣脱他的怀抱,只觉得很伤心。

 

  

  

  第五章

 

  「沙奇,我喜欢的人是他。」我牵着沈恩承的手走到沙奇面前。

 

  「你不是认他做大哥了吗?」沙奇充满敌意地盯着他。

 

  「我不能喜欢我大哥吗?」我对他一笑,他的嘴角也微扬,默契交流着。

 

  「你不顾米歇尔了?」沙奇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自会处理。」我诚心对沙奇说:「你回家去吧!没必要为我停留。」

 

  「你的意思是我没希望了?」沙奇怒瞪我。

 

  「这辈子想做情人的话,那是没希望了,不过我们可以当朋友……」

 

  「谁要当你朋友!」沙奇几乎要破口大骂。「你们女人都这样,恋人当不成,就退而其次说什么当朋友!谁不知道你们的居心,能利用的『朋友』,多一个是一个,愈多愈好,你和其它女人都一样!」

 

  我还没响应,就听见沈恩承冷冷的声音。「别把穆穆和其它女人混为一谈。」

 

  「你!」沙奇马上将火力对准他。「早在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哥哥妹妹』的,不过是掩饰你们暧昧关系的障眼法!穆穆喜欢你,那么你呢,你也喜欢她吗?你不是只喜欢外国女人?」

 

  「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对你报告。」他的态度依旧淡淡的。「我喜欢谁,那也不干你的事,不过……你要胆敢碰穆穆一根寒毛的话……」

 

  沈恩承握起拳头,喀啦声从他粗大的指节传出来,他对沙奇笑,带着威胁的那种笑……好强烈的杀气!我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干流氓的,不然就是在学校专门欺侮弱小同学的那种恶霸。

 

  沙奇被吓得后退一步,论身高论体型他都差沈恩承一大截,当然不敢轻易持虎须,他转身想离开。「我、我回去就马上订机票回香港!」

 

  「等等,沙奇。」我出声唤他。「我是不配当你的恋人了,但当个朋友,我自认能称职,即使你回去,我们还是可以联络,就看你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到头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沙奇痛苦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痛苦的?你太残忍了!」

 

  「唉,」我叹气。「沙奇,请你不要污辱我这番心意,我是诚心想当你朋友。」

 

  「哈哈!」沙奇掩着脸笑,听起来却像在哭。「沈恩承,这丫头还是什么都不懂!她根本不知道大人是怎样谈感情的,她太小了。」

 

  「我会慢慢教她的。」沈恩承温柔地看着我说。

 

  我看着他,心口顿时轻轻跃动,浑身暖洋洋的。

 

  回到车上后,我们三人皆闭口不语,只听米歇尔说:「Sean,我想在台湾办一场个唱会,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都忘了米歇尔在英国是个颇具名声的女高音,但在本地知名度还没打开。

 

  「可是我很忙,恐怕帮不了什么。」他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我发现他对女孩子说话都非常温和有礼,态度也非常亲切,当然不包括我在内,他对我的确很特别,特别得令我心酸不已。

 

  「我需要人,也需要钱,你能帮我哪一样?」米歇尔脸上漾出天使般的微笑,可惜沈恩承开车没看见。

 

  「钱没问题,倒是人嘛……」他沈吟一会儿。「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就看她肯不肯帮忙了。」

 

  「那是谁?男的女的?」米歇尔万分好奇。

 

  「女的,我的特别助理,刚从国外的分公司调回台湾。」

 

  我坐在后座偷瞄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专心开车。

 

  「哪一国?」

 

  「德国。」

 

  「那她英文好不好?」米歇尔最关心这个。「为什么不是法国呢?不会要我说那可笑的德文吧!即使我懂,我也是不肯说的。」

 

  米歇尔觉得德文讲起来好笑又粗鄙,不肩为之。

 

  「你放心,Kathy的英文很好,而且她做事干脆利落,如果她肯帮忙绝对没问题。」他从后照镜偷瞄我,我故意视而不见。

 

  「那我可要好好求她了。」米歇尔一径地甜笑。

 

  「总经理特助,好了不起。」我轻声说着,只有自己听得到。

 

  这个Kathy又会是个怎样的女子?我不得不承认愈来愈对他感到兴趣,想了解他多一点,跟他距离近一点。还有他以往所交往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我都想知道……因为我的确是喜欢上他了。

 

  ***

 

  身为米歇尔在台湾惟一友人的我,当然也被拉入她个人演唱会的筹划小组中,蜜雪儿只负责选曲练唱,所有诸般杂事全都落到我头上来。

 

  沙奇并没有立刻回香港,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耸肩笑说:「我要留下来看戏。」

 

  总之,日子长了,沙奇终究会知道,跟我做朋友好过做恋人。

 

  有天米歇尔拖着我直奔沈恩承办公的大楼,说她约好要跟帮忙的人见面。炎炎酷夏,我站在大楼底下,抬头看不出来到底有几层楼。

 

  「好高喔,沈恩承他在哪楼办公啊!」

 

  「我也不太清楚,问问接待小姐吧,」米歇尔对我神秘地笑说:「不过我知道Sean住在最高那一层楼。」

 

  「你去过他住的地方?」我小心掩饰诧异。

 

  「那当然喽!我是他女朋友耶!」米歇尔脸上满是得色。

 

  我有点生气自己干嘛那么惊讶,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我简直无聊过头了。

 

  我们被带到一间办公室,还没坐热,门啪地被打开,冲进一名身高和我相仿的女子。她穿着利落的套装,削薄短发,小腿细长,脸上的妆不浓但十分精致,点出她清秀俏丽的五官。

 

  米歇尔化妆一向强调眼影与扑粉,因为她嫌自己的眼珠色太淡,皮肤太苍白,虽然她的眼睛已经很大,但还是十分注重上下眼线。

 

  比较起来,米歇尔的妆是用来掩盖缺点的,但这名女子的妆却加深了她的美丽,令人一见难忘。她被米歇尔一头闪亮的金发吸引,快步走了过来。

 

  「你一定是Michelle,我是Kathy,Sean要我来帮你。」她的英语带着美西的回音,爽爽脆脆,听来悦耳无比。

 

  「你肯帮,那再好不过了。」米歇尔的态度不是很热络,只是维持基本的礼貌,看得出来她很在乎沈恩承这位貌美的特别助理。

 

  美人相忌,正如文人相轻,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呃,我想太远了,米歇尔肯跟我交朋友,除了因为我会说英文外,不够漂亮也是原因之一吧!跟这两位美女比起来,我实在逊色多了。

 

  我想起我美丽的母亲,如果她知道我长得不美会不会失望?不,不管我美还是丑,妈妈都一样会爱我。

 

  「这位是……」那女子看着我这样问。

 

  我和她互相对视,心头忽然一震,很明显她也同我一般震动,我突然觉得血行加快,呼吸急促,因为她太漂亮了吗?

 

  我深吸口气后说:「我是楚穆穆,米歇尔的朋友,帮她筹备这次的个唱。」

 

  她凝视着我,光这样就让我觉得一阵温暖,想和她亲近。

 

  「会说中文吗?」见我点头,她才说:「我的中文名字是沈又儒。」

 

  「你好。」我和她握手,她的手指修长,皮肤柔细,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她跟我一般是小脸蛋,但五官比我精致得多。

 

  接着我们谈起演唱会的事来,包括表演的场地与日期,悔报、手册的设计与印制等等,米歇尔不耐烦,站起身来。

 

  「Sean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正在开会。」沈又儒头也不抬地回答。

 

  「叫他出来见我。」米歇尔一副命令的口吻。

 

  「不可能,除非你闯进去。」沈又儒忽然压低声音说:「不过你也清楚,打断恩承正事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米歇尔说不出话。

 

  「你不如快点把曲目弄出来,好让我们编排手册。」沈又儒续道:「还有,替自己的演唱会想一个名称,中文的我们帮你想,这样才能弄海报。」

 

  「喔……」米歇尔不甘愿地答应。「那我先回家去,Sean如果开会完你告诉他我找他.叫他马上跟我联络。」

 

  她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我和沈又儒相视一笑,感觉又温暖又亲近,她突然开口说:「她这样子,跟恩承不会长久的。」

 

  「为什么?」我好奇死了,可是不敢表现出来。

 

  「你跟恩承熟吗?」她站起身倒了两杯咖啡过来。「斯丹摩。」

 

  我说声谢谢,接过咖啡啜了一口,伊索比亚的斯丹摩,喝起来有着淡淡的花香与水果味,奇怪刚刚她怎么没请米歇尔喝呢?

 

  「我跟他不熟。」我的确跟沈恩承不熟,虽然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但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你知道这几年来他只和外国女子交往吗?」她专注地看我。

 

  「这个我知道,我是沈夫人的英文家教,所以听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沈夫人要学英文,为什么不找你,你英文那样好。」

 

  她笑了。「沈夫人不会想见到我的,再说我的工作也够忙的了。」

 

  「百忙中还要你抽空来弄米歇尔个唱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为什么沈夫人会不想见她,但看她的神色,问了大概也不会说。

 

  「穆穆,」她忽然唤我,用诚挚的口吻说:「不要为别人的事道谢,其实我根本还没答应要不要帮,恩承只是叫我过来跟你们谈谈,帮不帮在我,可是米歇尔却是一副我早就乐意为之的样子,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不理她了。」

 

  「呃,沈小姐……」

 

  「叫我又儒,不然叫姐姐也成,我和恩承同年,不过我大他六个月。」她又笑了,如花般的灿烂笑容,莫怪米歇尔祝她如大敌。

 

  「恩承大哥跟你提过我吗?」我看着她小巧的脸蛋,她和沈恩承有非常相似的迷人特质,十分具有魅力。

 

  「不,他没在我面前提过,他从未谈过自己的事,愈私人的愈不谈。」她对我深深一笑。「我不想帮米歇尔,但我想帮你,这个唱唱会成不成,全在于你。」

 

  「米歇尔是我朋友,我一定会帮忙的,又儒姐姐。」我这声姐姐叫得很自然。

 

  「哈,」她爽朗一笑。「我虽然有几个妹妹,但她们从没叫我叫得这么甜过,冲着你这声姐姐,我一定帮你帮到底。」

 

  「谢谢。」我又开始觉得腼腆。

 

  「穆穆,虽然帮忙朋友是好事,但也得看这朋友值不值得帮,你可明白,即使演唱会成功,荣耀也只归米歇尔一个人,你的辛苦别人是看不见的。」

 

  「我纯粹是为了义气而帮忙,再说,能学着办一场演唱会也是挺有意思的。」我才不在乎那些虚名。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如果你和你的好友爱上同一个男人,你会为了义气而相让吗?」

 

  「这……」我说不出话来。实际的情况是,我和沈恩承之间十分暧昧,再加上海边的那一吻,以大众的眼光来看,我们已经算是「出轨」了。虽然沈恩承说他这是在教育我,但是谁会相信啊?

 

  「身为女人呀,交男友得谨慎,交女友更要小心。」她优雅地拿起咖啡杯,饮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免得到头来男友和女友跑了,自己却最后才知道,那就太凄惨了。」

 

  这话听来好像在讽刺我似的,都怪我自己心里有鬼!

 

  她又继续说:「像恩承那样,专门和外国女人交往,好的坏的也不挑一挑,真是超级没品!」

 

  我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她拿纸巾给我。

 

  「你……知道沈大哥只交外国女人的原因吗?」我这样问,因为心中隐隐觉得她一定知道为什么。

 

  「你想知道原因?」她表情严肃地问我,见我点头,她把咖啡杯放下来,坐正身子。

 

  她清丽的脸孔对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恩承之所以只和外国女孩交往,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咽了口口水,心中升腾着莫名的紧张,沈又儒仔细地看着我的表情,我的心情想是瞒不过精细的她了。

 

  「我和恩承是大学同学,我念企管,他读国贸,我们两个在学校里很出名,是劲敌,却也同样欣赏对方。」她又再去倒了咖啡来喝,也帮我续了一杯。「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他,他眼里也只有我,我们等着对方低头,但我们一样骄傲,所以死也不肯放下身段追求,想一想,那都将近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我正为那个苏格兰男孩的不理不睬而伤心落泪。

 

  「到了大学毕业那一天,我原本打算跟他告白的,他好像也有那个意思,结果,我爸爸和他爸爸同时出现,一切就这么完了。」

 

  「你们的父亲是仇人吗?」我听得睁大双眼。

 

  「不,不是仇人,我不是说『同时』出现吗?我爸爸和他爸爸根本是同一个人。」她苦笑。「到那天我和恩承才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对了,她也姓沈,沈又儒,沈恩承,两人竟是姐弟!

 

  她看着我说:「你一定在想,我们家的关系真是一笔烂帐。」

 

  我摇头。「我在想,你们当时打击一定很大吧?」

 

  「是啊,」她美丽的双眸半垂着。「我还好,可怜的是恩承,那时他才知道我们的爸爸在外头养了不少女人……我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我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竟为她的难堪过往产生共鸣。

 

  「我爹在外头儿女也生了不少,从那个时候起,恩承就只和外国女人来往了,因为……」

 

  「他怕爱上自己的妹妹。」我轻轻地说,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天老爷。

 

  「你说的没错,我和恩承的荒谬不能再重演,所以我们都很小心。」

 

  「那么你呢?你怎么没变得和沈大哥一样?」我问。

 

  「我不喜欢外国男人,原因我保留给自己。」她微笑。「我现在只和年纪超过四十以上的男士交往,这样高龄的兄弟料想我爹生不出来。」

 

  我很佩服她能把自己的惨事看得这样开,如果我是她,爱上后才知道是自己的哥哥,那我可能会活不下去的……想到这儿,忽觉一阵心悸。他们当初爱得有多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想必是十分无奈吧!

 

  思绪正在千回百转间,沈恩承突然踏进室内,摊倒在大沙发上。

 

  「姐,我累趴了,帮我倒咖啡。」

 

  他没看见我也在,疲惫的懒样尽入我眼底,我差点爆出笑声。

 

  「你少在那边装可爱,要喝不会自己去倒!」沈又儒理都不理沈恩承。

 

  「可是我真的好累,开会像打仗……」

 

  我笑着端咖啡给沈恩承,他看见我,唬地从沙发坐正,想摆出严肃的哥哥架子,可是不幸的,他已经破功了。

 

  「你在这?」他说。

 

  「我在这。」我应。

 

  「你看见了?」他忍气。

 

  「我看见了。」我忍笑。

 

  沈又儒飘过来吼:「沈恩承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稳坐总经理位置就可以对我使唤过来使唤过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拉下自己坐上去,然后叫你天天帮我倒咖啡。」她说完又一阵风似地团出去,然后想到某事又进来找我。「穆穆,三天后再跟你谈演唱会的事,你先帮米歇尔把曲目弄出来,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没事都可以Call我,先办喽。」她转向沈恩承说:「你送穆穆出去,记住别乱亏人家呀!」

 

  又儒端着咖啡出去了,留我独对沈恩承。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龙卷风扫过一样。」沈恩承翻翻白眼说道。

 

  「你和又儒姐姐很像。」我抿嘴笑。

 

  「谁像那个粗鲁女了?」他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你们非常相配,如果不是……」

 

  「你都知道了?」他脸色一沉。

 

  「嗯,又儒姐姐都跟我说了。」我无畏地和他对视。

 

  「那个大嘴巴。」他骂了一声。

 

  「你最好跟米歇尔说说这件事,她好像很在乎你身边有又儒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呢!」我抿嘴笑。

 

  「那么你呢?你在乎吗?」他忽然这样问。

 

  我呼吸一窒,好一会儿才说:「我应该在乎吗?我有资格在乎吗?」

 

  一阵沉默。

 

  「跟我来!」他牵着我的手,往电梯走去。

 

  「你要去哪儿?拉着我做什么?」我慌忙问。

 

  「跷班,回家。」

 

  当一声电梯来了,他拉我进去。

 

  「回谁的家?」我问。

 

  「当然是我家。」他答。

 

  电梯门关上。

 

  ***

 

  我进了他位于顶楼的家,三房两厅,清清爽爽,还可从落地窗了望整个大城市。这就是他住的地方,米歇尔来过,很多女人一定也来过,没什么稀奇。

 

  看得出来他十分疲倦,带我进来后就丢开我,自己窝进柔软的沙发中。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双手环抱自己。

 

  「让你看看我住的地方。」他舒展高大的身躯。

 

  「我又不是米歇尔,没这个必要吧!」我边说边观察他的住屋。

 

  「米歇尔?」他音量微微提高。「我这里除了你和我姐之外,没其它女人进来过,连我妈都不给进。」

 

  「不会吧?」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米歇尔明明跟我说……「有什么疑问吗?」他盯着我瞧。

 

  「没有。」原来是米歇尔说谎。

 

  「既然认了你做妹妹,带你来看看也无妨。」他打了个呵欠,不愧是美男子,打呵欠起来也十分帅气好看。

 

  「你的姐姐妹妹也够多了,何必多收我一个?」我冷然说道。

 

  他忽然从沙发上跳起说出,拉住我的手腕用力拖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鼓起勇气来:「我不要你当哥哥。」

 

  「当初先叫我哥哥的是你,现在不要我当哥哥的也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想捉弄人是吗?」他怒气勃发。

 

  「不。」我用力摇头。「我不想当你妹妹,我……不要当你妹妹!」

 

  他又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别哭,我最怕你的眼泪。」

 

  「不敢看就别看。」我闷声说道,将头埋在他的胸怀,汲取他的温暖,眼泪沾了他一身。

 

  「我不是不敢,是怕。」他平和的语调确实透露着一丝恐惧。

 

  「怕什么?」我抬起头来望他。

 

  「怕你。」他清澈的目光在我脸上流动。

 

  「怕爱上自己的妹妹?」

 

  猛地他俯下头来,再次吻了我。这次的比上次的狠得多了,他不断地啃咬我的唇瓣,直到我因为痛而发出呻吟。他这才警觉到自己的凶残,然后几乎是心疼地,伸出舌头来小心翼翼地舔着我被他吻肿的双唇。

 

  我们的呼吸融合在一起,恍惚间我彷佛听到他的心跳,和我一般又快又急。

 

  「为我破戒,值得吗?」我轻轻地说。

 

  「我不想骗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情弄清楚。」他咬牙说道。

 

  「如果结果是一场空呢?」想到他和我老窦的相像,我不禁浑身战栗起来。

 

  如果是一场空,那说不定也是我的死期。

 

  「不会是一场空的。」

 

  我听到他清朗的嗓音这样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有把握?

 

  他低下头来辗转吻我。

 

  「因为我爱你。」

 

  「你说你爱我?」我讶异地问。

 

  「休想我说第二次。」他闷闷地答。

 

  「噗!」我忍不住爆笑出声。「你开我玩笑吧?」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他压抑着,眉头几乎要绞在一起。

 

  「你爱过谁?又儒姐?米歇尔?还是那些外国女人?像你这样交游广阔的人,又懂得什么是爱?」

 

  我挑衅他,故意的,或许我真的是嫉妒,也或许我宁可与他成为敌人,也不愿成为恋人。我只是依照直觉这样做。

 

  出乎意料地,他居然笑了。

 

  「你提到的那些人,我真爱过的,只有又儒一个。」他老实回答。

 

  「那米歇尔呢?你把她当成什么?」我尖锐地问。

 

  「普通的女性朋友。」

 

  「但人家可不这样想。」我强调。

 

  「别人的想法,我管不着。」他又恢复成冷漠的态度。

 

  「如果又儒不是你姐姐,你……会追求她吧?」又儒姐不论外貌能力内在,都胜过我百倍。

 

  他本来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不语,想了一会儿才又笑了。「当初如果没发现我们是姐弟的话,现在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

 

  「这不就是……」乱伦,我不想说出这二字。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眼中露出狡舍的神色。「我很认命。」

 

  我直觉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在说谎。

 

  沈恩承性格之激烈,可能超乎我所想象,但我没有勇气去引爆,那把火焰足可将我烧成灰烬。

 

  「你最好别再让米歇尔误会了,如果没那个意思就跟人家说清楚。」我想了想又说:「演唱会完再跟她说吧!先别影响她的心情。」

 

  他微微颔首,瞇眼看了我好一阵子。「换我问你了,你爱过什么人吗?」

 

  「那当然。」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告诉我,你爱过谁?」他的声音甜如蜜糖,却带着几丝危险的味道。

 

  「一个外国男孩,我的初恋。」我不想隐瞒。

 

  「你初恋几岁?」

 

  「十岁。」

 

  「十岁就懂得爱?」他声音微高。

 

  「那时我或许不懂,可是离开他之后,我时常想他,老是梦见他,怎么样也忘不了他……」我低下头来,回忆过往令我心伤。「我是那么那么思念他,我想这差不多就是爱了吧!」

 

  「有可能是真爱,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想象,何不去找那个男孩把真相弄清楚?」他就像个大哥般给我建议。

 

  「我不敢,也不想破坏那份美感,在梦中相会,好过现实中被拒绝。」说实在我自己也弄不懂这到底能称不称得上是爱。

 

  「没有人会拒绝现在的你。」他低低地说。

 

  「你把我想的太神了。」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真的爱我吗?骗人的吧,我才不信咧!

 

  自从被那个男孩拒绝后,因为打击太大,从此我不认为有什么人会来爱我。沙奇那段,做戏多过于真实,他图我什么?我的感情吗?我长相不美丽,个性又别扭,当我情人肯定惨兮兮。

 

  「那个男孩……伤你这么深?」他轻轻说,竟有点心疼的感觉在里头。

 

  「或许哪天我会向他讨回公道。」说说而已,那男孩不肯接受我的感情又不是他的错,顶多是我自作多情,因多情而出口误罢了。

 

  「要讨债可以,别把自己的心也赔了进去。」

 

  「我都忘了我还有心呢!」我抚抚胸口。「不像老兄您,心都没了,难怪玩起感情游戏来只嬴不输。」

 

  他瞪着我不发一语,感觉有点受伤,我故意忽视,狠下心肠,作势要走人。

 

  「如果你要玩游戏,千万别找我,我玩不起。」

 

  「穆穆。」他唤住我。

 

  「啥事?」我装作不耐,心中隐隐发疼。

 

  「你说不想当我妹妹,我以为……」

 

  「以为我要当你情人吗?」我声音高起来。「别开玩笑了!喜欢你已经是个错误,我不会笨到去爱你。」

 

  因为他说了爱我,我就可以因此拿乔吗?我根本是个差劲透顶的人。

 

  他听了之后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我看,彷佛在读我的真心。

 

  「爱我……不好吗?」之后他静静地问出这几个字。

 

  「对你当然好,可以在你辉煌的情史里添上我这么一笔。」我深吸口气稳住混乱的心绪。「但对我来说,除非我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可惜我不能。」

 

  「你宁可去爱个幻影,也不肯爱我?」他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那不是幻影,是我的梦。」我鼓起勇气迎视他。

 

  「好梦由来最易醒。」他转开眼不再看我,忽然念出这句诗。

 

  「梦想终究会实现。」离开前,我这样告诉他。

 

 

 

 

 

 

  第六章

 

  逃避,是因为害怕。

 

  天生对危险的敏锐让我明白,与他相爱的结果,可能会毁灭我俩。

 

  那么,我爱他吗?我这样问自己。即使我不相信他真爱我,但我自己呢?我能不去爱他吗?喜欢一个人与爱一个人截然不同,我或许喜欢他,但绝不到爱的地步。我没有爱过人,我不知道何谓爱。

 

  那天晚上,幼时倾慕的男孩又出现在我梦中,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维持那时的形貌,金发灰眸,嘴角老是带着残酷的微笑。时而对我好,时而对我坏,弄得我一颗心七上八下。

 

  这次他又不理我了,任凭我怎么在他面前扮小丑取悦他,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气馁了,背对着他不说话,再度于梦中受到创伤。

 

  「我要走了!」我赌气这样说:「你以后也别来找我,我要跟你绝交!」

 

  由于梦里他长不大,我也和他一样,是个小女孩,讲话肆无忌惮,做事随心所欲。那男孩冷冷地说:「走吧,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为什么?我一直都喜欢你呀!」我哭着告诉他。

 

  「你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他的双眼射出清冽的光芒,转灰为黑,一时间,我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才没有咧……」我关心地趋前审视他。「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都快把我看成别人了,还说没有。」他忽然叹口气。「很快你就会忘了我,换成那个人占据你的梦。」

 

  「不,我不会忘记你的!」我肯定地说道:「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不管!不要……放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那男孩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拿出一面镜子来。「你自己看吧!」

 

  我狐疑地拿起镜子来一照,出现的竟是长大成年的我。我的心智仍停留在幼年,吓得哭出声来。「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早就长大了,不变的只是我……」男孩的小脸上流露着伤心的神色。「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长大,然后离开我……」

 

  「不!」我剧烈摇晃脑袋,拒绝接受眼前所见。「我不要长大,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了,该是告别的时候了。」他的小手捧起我的脸,嘴儿靠过来,轻轻吻在我唇上。「再见了,我的穆穆。」

 

  ***

 

  很诡异的梦,出现在我梦中将近十年的小男孩居然跟我说再见,以后我真的不会再梦见他了吗?

 

  醒来后我睡不着,起床想倒杯牛奶来喝,却发现父亲书房的灯还亮着。我过去推开门来看,父亲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背上,顺便看他正在进行的工作。

 

  父亲正在整理历年的创作,前几年他一直喊着要动手,却抽不出时间来,现下想必是学校的教课很轻松,所以才有空闲弄这些吧!

 

  我明白父亲的身体一年糟过一年,也劝过他提早退休,但硬气的他就是不肯,永远都不愿从第一线上退下来。

 

  他拿下眼镜后和沈恩承更像了,头发依旧浓密乌黑,只是鬓边有些银丝,仍旧是风度翩翩的潇洒美男子。

 

  我含笑拿着牛奶杯子退出书房,小心将门关上,一条黑影却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不禁轻声骂道!「搞什么啊!」那个人不用说自是沙奇,他含糊说:「我起来……上厕所。」

 

  「不要吵到我爸。」我蹑手蹑脚到厨房喝完牛奶,清洗过后,再溜回房里去睡觉,沙奇正好也走到房门口。

 

  「穆穆,」他叫住我。「等米歇尔演唱会完我就回香港。」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后天……」沙奇支吾了一下。「你有没有空?」

 

  我心中微微一惊,故做没事地说:「我要帮米歇尔弄演唱会的事,没空。」

 

  「那我去帮你。」他很热心。

 

  「不用啦,我自己一个人弄得来。」我婉拒他。

 

  「喔。」沙奇失望地应了一声。

 

  我推开房门,躲了进去。

 

  ***

 

  三天后,天气晴,我一早起来到公司找又儒姐商量演唱会的事。

 

  「怎么办,又儒姐姐,米歇尔连演场会的名称都要我来想。」我很苦恼。

 

  「那你就帮她想一个呀。」她快速浏览我所准备的流程表,这儿圈圈,那儿勾勾,感觉十分利落。

 

  「你觉得DreamthroughtheDus上怎么样?」我很紧张。

 

  「不错嘛!还用到alliteratiofn呢,怎么想来的?」她大力赞扬,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Alliteration是头韵字的意思,Dream和Dus上上都是D开头,所以又儒姐才会这么说,类似中文的双声。

 

  「嗯,因为这次独唱会的主题是梦嘛,我记得史特劳斯做过一首歌!」

 

  「TraumdurchdieDarnerung?」

 

  「没错没错,就是这一首!」又儒姐果然会德文,我请教她:「那么中文要叫什么呢?我想过黄昏之梦、黎明之梦、薄暮之梦……不过好像都不能确切表达出意思来。」

 

  「就叫『微曦之梦』如何?」她笑着看我。

 

  「太好了!」我击掌欢呼。「Dammerung同时兼有黄昏和黎明两个意思,我本想翻成微光的,但你的更好。」

 

  「就这么办吧!」她也笑逐颜开。

 

  事情解决,我吞吞吐吐地问她:「嗯……又儒姐姐,他呢?」

 

  「他是谁?」她扬眉问我。

 

  「沈……沈大哥。」我小心翼翼不让情绪外露。

 

  「他今天出差,去了香港。」她又倒了咖啡来喝,我没看过这么爱咖啡的人,一近她身边就闻到咖啡的醇香。

 

  「去了香港?」我大感失望。

 

  「不过下午就回来了,你等等,我帮你看他的行事历。」她开了PDA,察看之后说:「他晚上和女友米歇尔有约,大概要一起吃饭。」

 

  「喔。」那今天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了。

 

  「怎么,找他有事?」她饶富兴味地问。

 

  「也没什么,今天不行那就算了。」我向她告辞,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担心我的样子,我努力挤出微笑让她放心。

 

  如果我能有像她这样的姐姐,那该有多好。大部分人都有的兄弟姐妹,我没有,连妈妈也不曾见过一面。

 

  我只有老窦一个亲人,但今天,我们是绝对不会想碰到彼此的。

 

  惟有今天。

 

  ***

 

  公园里,妈妈带着孩子,散步、玩球、荡秋千、堆沙子。

 

  我独坐在长椅上看他们玩,偶尔也帮着捡滚到脚边的球。

 

  孩子们笑着、哭着、打着、闹着,母亲则三三五五聚在一旁聊天,余光却没一刻离过孩子。我下午没去沈家上课,从日中到日落,就这么坐着。

 

  街灯逐渐亮了起来,有个妈妈牵着玩得浑身脏兮兮的小朋友到水龙头下清洗。她仔细地将小孩的乌黑的手脚洗成原来的雪白,因为实在肥嫩得可爱,还忍不住拿起胖胖的小手来咬了一口,孩子被逗得呵呵笑。

 

  终于他们走了,公园空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母亲也在这儿,对着一个小男孩说,要爱护即将出世的妹妹……如果他在我身边那该多好,他会让我知道,妈妈有多爱我……想起二十年前的今天,与之后的每一个今天,我终于还是流下泪来。

 

  他现在在哪里?知道我有多么想他吗?但今天和他有约的不是我。

 

  我低头抹了抹眼泪,一抬头,居然看见他迈着长腿快步向我走来,我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望着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他几乎是用吼的,从没看他这么生气过。「快跟我走!」

 

  他一把拉住我要走,我把胳臂扯回来。「为什么要跟你走?到底要去哪?」

 

  「我们找你半天了,你父亲他……」

 

  「今天我不见我父亲的!」我决绝地说。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父亲因为喝酒过度,吐血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他差点没破大骂。

 

  我一听脚软了下来,多亏他扶住我,我抓着他双臂,指甲深入他肉里。

 

  「你、你说什么?我老窦怎么了?」

 

  「先上车再说!」他连拉带抱地把我拖到车上,还不忘帮我紧上安全带。

 

  「我父亲怎么会住院呢?」我着急地问。

 

  他迅速发动引擎,利落地开车上路,过一阵子才回我。

 

  「是沙奇通知我们的,中午他被沈伯伯赶了出来,那时他就到处找你,跑去问我妈得知你没去上课,又辗转到公司找我姐,我姐说她不知你上哪儿去了,那时我又在飞机上……」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心疼。「沙奇愈想愈不对,他说沈伯伯怪怪的,搬了一堆酒出来,好像要大饮特饮一番,后来他不放心又回家去,打开门一看,你父亲已经躺在血泊中了,他吐了好多血。」

 

  「然后呢?」我听得胃部痉挛起来,紧紧抓住他的上臂。

 

  「沙奇一面叫救护车,一面通知我妈和我姐,我一下飞机就往医院奔去,输了血后你父亲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现在我姐和沙奇正在医院陪他,我出来到处找你不着,想说你会不会去小公园,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在那里发呆!」他用斥责的口吻说。

 

  我摀住嘴巴阻止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却疯狂泛流无法停止,衣襟霎时湿了一大块。他说过最怕我的眼泪,果然他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你不用这么难过,你父亲没事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我更是伤心得无法遏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都……都是我不好!每年的今天,我……我都不敢见我老窦,因为他会喝好多好多酒,然后一见到我就哭……」他拿出手帕来给我拭泪,但一下子手帕又不中用了,没一处是干的。

 

  「我好怕看他哭,真的,像他那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一哭,我就觉得整个世界崩塌了,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避开彼此不见面……」他再拿出一包纸手帕来给我。「今天我原本想找你出来的,可是你出差去了,而且我听说你跟别人有约……所以我就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傻瓜,以后要找我就说一声,不管我跟谁有约,不论我人在何处,我都会马上赶回你身边!」他看来十分认真。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是我的气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子他都不开口,等我稍微顺过气之后,他才又说:「你明知他身体不好,应该劝他别喝酒的。你已经长大了,知道成人也会有伤心落泪时候,又何必老是不敢面对父亲脆弱的一面?」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在他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他……可是……」一股酸涌上我的鼻子,瞬间我又泪眼汪汪。「可是今天……」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值得你们父女这样回避对方?」他单刀直入地问。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母亲因为我的出生而死去。」我轻轻说道。

 

  车内忽尔一阵静默,之后他骤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拉过去,让我靠在他肩膀上。我慌忙提醒他:「你在开车啊!」

 

  「这样也可以开。」他的手搁在我头上,抚摸着我的发,不再说一句话。

 

  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他对我的疼惜与不忍,不由地叹息说:「你对我真好。」

 

  我的眼泪直落,因为他的心疼而难过。

 

  「别伤心,我会陪在你身边。」他轻轻说道。

 

  我不禁闭上眼睛,感受他无尽的温柔,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老窦平安无事。

 

  ***

 

  还没踏入病房,就听见父亲宏亮的笑声,不知是谁逗得他那么乐。

 

  我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去,看见他满脸笑容地坐在病床上。顾不得房里有谁,我直接扑到他怀里,满口直抱怨。

 

  「坏老窦、臭老窦,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说到后来我索性在他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丫头,这会儿我不是好好的吗?」父亲拍着我的背脊安慰我。

 

  「您最坏了啦!以后不准你再喝酒了!」我理直气壮地说。

 

  「哎唷,饶了我命吧!」父亲笑着说:「又儒呀,你帮我求求情,我可以一天不喝水,但不能一天不喝酒,要我不喝,还不如给我条绳子。」

 

  「您要绳子做什么?」我问,瞥见又儒姐在一旁笑。

 

  「当然是上吊呀!」

 

  「哼!」我从父亲的怀中爬起来,怒瞪着他。「您以后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连饭都不煮给你吃了。」

 

  「不给喝又不给吃,虐待老人喔!」父亲自个儿碎碎念。

 

  我又气又好笑,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敢露出过多的忧虑,只好压抑着问:「老窦,说真的,您身体觉得怎样?」

 

  「我好得很,你用不着担心,这次多亏又儒和沙奇,当然还有……恩承,谢谢你帮我找到穆穆。」父亲提到他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后来父亲说累了要休息,我们四人退了出来,沙奇被护士叫去办理住院手续,剩我们三人在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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