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亚楠见她在零食区的货架找寻了半天,仍满脸的失望,就走过去问:"我可以帮你吗?"从她走进超市,亚楠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现在终于找到与之接近的机会,他当然不肯错过。
她愕然抬头,眼前是一个长眉细目的男孩,浅栗色的头发覆盖了双耳,秀雅的脸挂着微笑。她的心无端地一紧,见他戴着超市的胸卡,问:"你们这里怎么没有蛋卷卖啊?"
"蛋卷?"顾亚楠皱着眉,"可能卖完了,要不你看看其它的,或者明天再来吧!"
"那我明天再来吧!"
顾亚楠不舍地目送她走出超市。
第二天她来超市,货架已摆上了蛋卷,而且是她最爱吃的那种牌子,但她没有见到那个男孩。
第二次遇上他是三天之后,她拿了蛋卷去收银台,看见他居然在台里吃东西。她把东西递过去,说:"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顾亚楠讶然地说:"怎么啦?"
她朝四周望了一圈:"你在上班的时候吃店里的东西,不怕被老板炒掉么?"
顾亚楠微微地笑了:"我经常这样啊!再说这蛋卷味道很好,来,你也吃一根!"
她说:"不了,我买了。"
顾亚楠问:"你家在这小区吗?"
她点头,说:"我不象这里的人吗?"
顾亚楠说:"我没这个意思。来我这店里买东西的一般都是这小区的人,我以前没见过你。"
她说:"来你这买东西,好象超市是你开的一样!"她当然不相信眼前的这位年纪和她相仿的大男孩会是这家超市的老板。
顾亚楠收了钱将东西装进方便袋递给她,笑而不语。她提着东西走了几步又蜇回来。
"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她清纯的脸如一朵幽香馥郁的栀子花般。
顾亚楠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
她说:"你跟超市的老板熟吗?这个暑假我想打工,你问一下你们老板,看需不需要请人!"
顾亚楠故意沉吟半晌,说:"这里薪水很低,而且上班一站就是八个小时,还经常加班!"
她撇了撇嘴,说:"好象我长得弱不禁风似的。你就帮我说说看,我爸妈都随校外出旅游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闷得慌!"
顾亚楠哪里能抵挡她的软语相求,说:"这样啊,我帮你推荐一下,你明天上午九点过来吧!"
"谢谢你,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她边说边往外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顾亚楠站起来喊。
她人已经跑出了店门,丢下三个字:"韩若冰!"
"韩若冰!韩若冰!"顾亚楠喃喃地念了几遍,"你铁定要请我吃饭了!"
韩若冰九点赶到超市,正是超市开门营业的时间,员工们都穿着制服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口的空地等待班前训话。韩若冰见员工们噤若寒声的样子,心想这超市的规模不大制度倒是挺严的,不知那家伙跟他们老板说好没有。正当韩若冰忐忑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看见顾亚楠从超市里面出来,她赶紧跑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问:"喂,你们老板怎么说?"
顾亚楠耳边的肌肤被她清香的气息熏得麻酥酥的,心荡得厉害,不敢拿正眼看她,说:"你随我来!"
顾亚楠把她带到员工的列队前,说:"这位是韩若冰,从今天开始她将在我们超市负责收银,请大家给予关照!"
员工们齐声应:"知道了老板!"
顾亚楠说:"好了,大家各自就位吧!"
韩若冰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的大男孩竟真的是超市的老板。但她看来看去,觉得他除了比她多几分社会的阅历和纨绔的习气,哪有半点老板的风范!
顾亚楠瞟她一眼,嘴角有一抹捉狭的笑,说:"还不到自己的岗位去。"
韩若冰喏喏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收银。"
韩若冰是那种冰雪聪明的女孩,顾亚楠只向她示范了两次她就学会了使用收银机。第一天上班,韩若冰手忙脚乱的,因为顾客比较多,她对工作还不是很熟悉,而且她老是觉得周身不自在,脊背发冷,好象有虫子在噬她的肌骨般,后来才知道是顾亚楠的目光在作祟。
顾亚楠在店子里来回晃悠,但眼睛的余光一直被韩若冰的背影缠绕着。昨天他托死党林建东打听她的情况,谁知她竟然是林建东的小学同学,现在在外地的某高校读大三,父母是小区附近一所高中的老师。那正是他以前就读过的学校。顾亚楠当时心中暗自窃喜,便央求林建东帮手……
快下班的时候,顾亚楠打通林建东的电话叫他赶紧过来。林建东带着女朋友肖蓝按顾亚楠的计划装着从附近路过进来和他打招呼,然后买点东西去收银台,忍住笑盯着韩若冰看了半天,说:"你是韩若冰吧?"
韩若冰显然已认不出他们,疑惑地说:"你是……"
肖蓝说:"在大学呆了几年连小学的同桌都不认识了?"
韩若冰欢呼了一声:"肖蓝。"肖蓝笑吟吟地望着她。韩若冰见肖蓝画着浅蓝的眼影,左额贴一张粉金的兰花饰物,头发比大拇指长不了多少,染成淡红色用摩丝一律朝上梳。韩若冰惊叹:"肖蓝,你好漂亮啊!"
肖蓝说:"哪里比得上你啊。你不是在读书的吗,怎么来这里了?"
韩若冰说:"放暑假来打工啊!"
林建东摘下墨镜说:"你们别当我是透明的好不好?"
见韩若冰仍疑虑的样子,肖蓝说:"他是林建东啊,经常把青蛙、蟑螂放进抽屉吓我们的那个家伙。"
韩若冰说:"是你啊,真认不出来。你比小时侯可爱多了,也帅多了!"
林建东本想在她面前耍耍酷的,没想到得到这样的评价,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韩若冰见顾亚楠向这边走过来,连忙收敛了笑脸,说:"我老板来了,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班了,等一会我们接着聊。"
顾亚楠说:"你们认识的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肖蓝对他眨巴着眼睛,说:"遇到小学的同学,差不多十年没见了!"
顾亚楠说:"呵呵,可真巧,她今天才上班就让你们碰到了。"
林建东上前搭在顾亚楠的肩上,说:"阿楠,下班了吧,走,我请你吃饭!"
肖蓝附和说:"想当年我和若冰情同姊妹一般,遇见自然要叙叙旧了。这一带你熟悉一些,带我们去高档点的地方!"
顾亚楠暗中掐林建东的脊背低声狠狠地说:"你们这不明摆着宰我么?"
林建东痛彻入骨,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怨不得我们,是你求我的,要是平时你请我我还不一定来吃呢!"
顾亚楠说:"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跟你算帐!"
林建东骑摩托车来的,他自然载肖蓝。这也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韩若冰无奈之下只有坐顾亚楠的摩托了。如此贴近地闻着韩若冰那少女清幽的体香,顾亚楠只觉一颗心要飞上天去,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席间韩若冰和肖蓝浅语轻笑,述说这些年来各自的际遇,顾亚楠只能遥遥地观望,一句话也插不上,心中的那份难耐将他折磨得坐立难安。林建东就笑他太花心,见了漂亮的就情难自禁。顾亚楠听了一张脸立时冷了下来,林建东说:"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顾亚楠说:"我巴巴地费这么大的气力只是玩玩么?"
林建东叹息一声,没再说话。他的这声叹息让顾亚楠回味了良久。
韩若冰瞟着林建东,对肖蓝说:"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小学那阵你不是最讨厌他的么!"
肖蓝说:"这就叫因恨生爱!你呢,有男朋友没有?在大学里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韩若冰的脸泛起红晕,摇了摇头。
肖蓝叫:"不会吧!"
她的尖叫把正在交头接耳的林建东和顾亚楠唬了一跳,林建东说:"你叫什么呀?"
肖蓝白他一眼,说:"我们正谈心事呢,你少插嘴!"
韩若冰没料到肖蓝的反应如此激烈,说:"我爸妈管得严,不允许我和异性朋友过多接触!"
交谈间,菜上齐了,顾亚楠叫了一瓶红酒。韩若冰说不会喝酒。顾亚楠说女人天生三两酒,再说这是红酒,不碍事。肖蓝说难得相遇,喝点吧。韩若冰推辞不得,只得让顾亚楠倒了半杯。第一杯大家碰过后要喝完,韩若冰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虽然是红酒,也被呛住了,咳嗽了半会,一张白皙的脸顿时变得绯红,在灯光下愈发的媚艳。
吃得差不多后,肖蓝提议去玩。韩若冰看了看表,惊呼一声:"八点了,我要赶回去接电话了。"
林建东说:"什么电话这么重要,该不会是男朋友的吧!"
顾亚楠的眼皮跳了几下,一颗心慢慢地往下坠。
韩若冰的的脸更红了,说:"我爸妈每天晚上八点半都要打电话回来!"
顾亚楠这才松了口气。
肖蓝说:"那接了电话再出来,反正你爸妈也不在家。"
韩若冰满脸为难之色,肖蓝说:"哎呀,你还犹豫什么嘛。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一起去阿楠的超市等你。"
那晚韩若冰生平第一次喝酒、唱卡拉OK、蹦迪。她从未如此尽兴地玩过,也从未悖逆父母严厉的管制,一夜疯狂的玩耍让她感到过去的少女生活的单调,更没想到的是与十年前的朋友相遇仍有沟通的话题。同为女孩,她羡慕肖蓝的自由和无拘束的生活方式,不象她,做任何事都要先请示父母,要征求他们的同意才可为之。肖蓝说她在推销一种化妆品,还说改天送她一些。韩若冰拒绝了,她从来不化妆,除了吃零食、看书、听音乐,她几乎没有其它的爱好。
可能是玩得太累,第二天韩若冰睡过了头,赶到超市已经是九点之后,她上班迟到了。顾亚楠见到她时脸色阴沉,与昨晚又唱又跳的笑容可掬完全判若两人,韩若冰心中惴惴不安,她想对他解释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顾亚楠说:"你过来!"
有些店员在一旁窃笑,他们对韩若冰一来就负责收银的工作心怀嫉妒,这下正好落井下石,一解心里的怨气。
顾亚楠带着她到超市的入口,入口边的墙上挂着《员工守则》。顾亚楠说:"背熟了再去上班!"然后自己去了收银台。
那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不得随意迟到、早退。韩若冰感觉到有店员对她的指点,心里委屈不已,心想如果昨天不是你们强拉我去玩到半夜我会迟到么?低下头,泪水几乎都要出来了。有个女孩走近她,安慰说:"你也用不着难受,老板都没骂你呢,我上次迟到他当全体员工的面把我骂哭了。他对你还留了情面!"
韩若冰忿忿地说:"难道还要我感谢他不成!"
女孩说:"我们都是来这里打工的啊!"
一句话说得韩若冰哑口无言。那女孩叫小洁,两人后来成了好朋友。不到十分钟,韩若冰就将守则背熟,然后到收银台一字不落地大声背给顾亚楠听。顾亚楠面无表情地听完,说:"进来工作吧!"后来顾亚楠对韩若冰说:"当时我见你赌气的样子,笑得肚子都快撑破,可不得不忍着。没想到你还挺犟的!"
那天一整天韩若冰埋头收银,连午饭也不吃,小洁买了两个面包给她。小洁的表情很怪异,象在笑,又好象有什么秘密不敢对她明说。下班的时候顾亚楠喊住她,她不理,径直往外走,小洁追上她,笑说:"中午的面包是老板托我买给你的!"小洁对她眨眨眼,一溜烟跑远了。韩若冰怔了一下,停下了步子。
顾亚楠追上来,说:"你不会辞职吧?"
韩若冰说:"我为什么要辞职?"
顾亚楠说:"我知道你今天一整天都不高兴。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我有我的难处。你知道店里的规定,我以前也处罚过别的店员。我不能让别的员工说我办事不公!"
不知怎的,韩若冰觉得很慰贴,心底的郁闷已经挥发殆尽,代而起之的是一种甜润的慌乱。她抑制着这种感觉的泛滥,说:"喊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顾亚楠见她还是面如寒霜,心里懊悔到了极点,忙说:"不是。肖蓝他们订了两张今天的电影票,但他们有事去不了,所以……"
韩若冰说:"我也有事,我也去不了!"
顾亚楠的一片苦心就这样付诸流水,和以往的女朋友交往,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都是她们紧紧地黏住他,而这个韩若冰他却不敢对她颐指气使,谁叫从看到她开始,他的一颗心就只有她的影子了。
韩若冰见顾亚楠心痛的表情,心里快意许多,说:"我八点半要接爸妈的电话,当然去不了啦!"
顾亚楠嘻嘻地笑起来:"就这个事啊,那是晚场的电影!"
与顾亚楠在一起令韩若冰觉得很惬意,他的无微不至的体贴让她很是受用,每天托小洁买牛奶面包,晚上怕她一个在家害怕,常常在九点过后给她电话。刚接到他的电话时她很诧异,她只把电话给过肖蓝,肯定是肖蓝这妮子出卖了她。顾亚楠有一副好嗓音,那是韩若冰听多了他打来的电话后发觉的。
韩若冰与小洁熟识起来,小洁上班的时间较长,对顾亚楠的表面情况的了解也多一些,偶尔对她说起他以前的传闻。后来在与顾亚楠熟识之后,韩若冰才知道负责收银是亚楠怕她一天到晚地站着辛苦而安排的。
韩若冰开始迷恋上班,枯燥的收银工作对她充满了乐趣,一整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但如果顾亚楠因事没来店,她就坐立难安,神思不定。她还不知道,其实自己跌入了爱的罗网。
那天下了班,韩若冰见顾亚楠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你怎么啦?等一会林建东他们过来见你这副样子还以为你是不欢迎他们呢!"
顾亚楠展眉笑了笑,却是那样的勉强。韩若冰说:"是不是有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正说间林建东和肖蓝开了摩托已经到了,林建东喊:"你们在磨蹭什么,还没有准备好!"他们约好吃了饭去明都会所游泳。顾亚楠旋即恢复了常态,说:"店才刚关门嘛!事先说好,今晚所有的费用都算你的!"
林建东说:"真是奸商的本性,还没出门就开始盘算人。"一句话把肖蓝和韩若冰都说笑了。
四人骑两辆摩托吃过麦当劳后直奔明都会所。明都会所是市里唯一的一家星级酒店,消费档次不算低,但在盛夏,来这里游泳消暑的人为数不少。林建东是会所的会员,订了一张台子。
顾亚楠和林建东换好游泳衣坐在台边喝饮料等肖蓝和韩若冰。林建东见顾亚楠神情落寞,以为是为了韩若冰,说:"都和韩若冰开始交往了,你还有什么失意的!"
顾亚楠叹口气,说:"下午我做了盘点,这个月又亏了,再这样下去我挺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大吉了。我好不容易收敛了脾性安下心来做事,却是这样的结果,那边的人又会找借口挤兑我了。"
林建东劝慰说:"创业维艰,这是你当初自己选的,你可不能丧气。你刚学做生意,好多业务不熟,亏本是难免的。但如果你丢了信心的话你如何去翻身?如果资金有困难你跟我说一声!"
顾亚楠用力地点头,好友如此照顾,叫他如何不感动。这时韩若冰和肖蓝准备妥当一起过来。韩若冰的一头长发扎在帽子中,白皙光滑的颈窝在灯光下似散着淡淡的光晕般。那泳衣是她和肖蓝一起去挑的,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曼妙的身段被泳衣衬得愈发的摄人眼魄。这是她第一次穿泳衣,觉得周身都不自在。
顾亚楠的身子灼热不已,站起来说:"走,游泳去吧!"也不理会林建东他们的反应,率先跳入泳池,沸腾的血液在池水中慢慢降温。
林建东当然知道顾亚楠是激情难耐,笑说:"我们也去吧!"
韩若冰不会游泳,肖蓝陪她在浅水区练习。林建东追上顾亚楠说:"还不去教人家,这可是肌肤相亲的好机会哦!"
顾亚楠在林建东的催促下怀着紧张的心情游到浅水区,肖蓝说:"若冰就交给你了!"
浅水区大部分都是孩子,顾亚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两人都站着,那些学水的孩子不时叫他们让开,弄得两人都尴尬不已。顾亚楠鼓起勇气,拉起韩若冰的手走到一边。韩若冰的心抖得厉害,却没有挣开。顾亚楠恍惚地觉得,原来幸福是如此的简单。
顾亚楠说:"你先看那些孩子是怎么练习的,你凫水的时候不要紧张,身体尽量放松,双手往后拨水。"然后示范给她看。韩若冰练了二十多分钟,可以浮在水面向前游一点了,兴奋地在水中叫,谁知身子突然沉了下去,吓得双手乱舞,也不知喝了多少水。其实她仍在浅水区,只要站起来就没事,她在恐慌之下竟然忘了。顾亚楠忙上前抱起她,她心有余悸,紧紧地抱住顾亚楠。顾亚楠只觉全身的每个细胞几欲开裂来,轻声说:"不怕,你还在浅水区呢!"韩若冰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松开顾亚楠,一张脸烫得可以把整池水都烫开了。
林建东在台上喊两人上去休息。韩若冰恢复常态,一颗心却仍跳得厉害。顾亚楠牵住她的手,说:"我们上去吧!"
韩若冰却甩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两人坐下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林建东丢给肖蓝一个眼色,肖蓝会意地点头。肖蓝挥动双手,说:"好长时间没锻炼了,游了这么一会肌肉就发酸了。若冰,你学会了没有,阿楠可是游泳健将呢!"
韩若冰也不好意思仍把脸着,说:"略窥门径了!"
林建东说:"到底文化层次和我们不一样,说话文绉绉的!"
肖蓝说:"以为都象你满口的粗言粗语么。阿楠,你别老板着个脸啊,出来玩还心事重重的,不是让我们扫兴么!"
林建东以为是生意上的事影响了他的心情,说:"出来玩就好好玩,别去想店里的事了,不就是亏了点么,下个月再赚回来就是了。"
肖蓝说:"怎么,这个月又亏了么?那你不是又要看你哥的脸色了!"
林建东暗中捅了肖蓝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韩若冰这才知道顾亚楠刚出来时闷闷不乐的原因,说:"我有个提议,也许可以增加顾客购物的欲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林建东来了兴趣,说:"说来听听看!"
韩若冰说:"最近太热,可能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来超市的顾客都是匆匆买了东西就走。其实我们超市有充分的条件留住顾客,一来超市里有空调。"
肖蓝点头表示赞同,说:"二来呢?"
韩若冰浅浅地笑说:"收银台旁边不是有十几平方的空场么,我们用屏风将这空场与购物区隔开,将里面布设雅致一些,摆几张台子和椅子,买一些报刊杂志挂在里面,放一些幽雅的音乐,顾客不论购物与否都可以在里面休息,我们也可以在里面卖一些冷饮,我想这样一来可能会刺激顾客的购物欲望。即使顾客不买东西,他在里面休息久了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也许会买一些冷饮之类的小点!"
林建东不住点头,拍桌子说:"好主意,若冰,你的书没白读。阿楠,你看呢?"
顾亚楠说:"这是你的事!"
林建东说:"怎么是我的事呢?"
顾亚楠笑说:"你的装饰公司赚了那么多,也该给我投点资。"
韩若冰见自己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许可,也觉得很高兴,转过头看顾亚楠,却正与他的视线相遇,想起在泳池的接触,一颗心又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站起身说:"快八点了,我要回去接电话了!"
肖蓝说:"叫阿楠送你回去,我和建东还游一会!"
林建东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将休闲区布设好了,顾亚楠把家里的音响搬了过来,韩若冰则把自己珍藏的一些轻音乐的碟子拿来。渐渐地,小区的人都会来超市逛逛,特别是那些放假在家的学生,时常到店里来喝饮料、看书、听音乐。超市的营业时间也延长到晚上八点。
这天下班顾亚楠给韩若冰一个信封,说:"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韩若冰默默地接了,反应远不如顾亚楠想象的那么欢跃。顾亚楠柔声问:"怎么啦?"
韩若冰说:"我爸妈后天就回来,他们可能不会再让我来上班了!"
顾亚楠的心一紧,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已经习惯韩若冰的陪伴,而这一切即将不再,这叫他如何不黯然。
韩若冰见他黯然的样子,心有不忍,但不敢惹怒爸妈,又说:"还有,以后晚上你也不必给我打电话了!"
顾亚楠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涩,韩若冰俏丽的容颜在他眼中渐渐模糊起来。他默然地关了店门,上好锁,见韩若冰还站在身边,勉强地笑了笑,说:"你怎么还没走?"
韩若冰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良久,韩若冰说:"我们去散步吧!"
夜色清凉,两人牵着手在街头倘徉,徐徐的晚风迎面吹来,两人的心头都似被堵住了般,一路都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而不发一言。直到顾亚楠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两人才放声笑了起来。顾亚楠说:"我们去吃东西。"在路边的排挡吃了碗面,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两人在路边的一处石椅坐下,韩若冰无端地笑起来。顾亚楠问:"你笑什么?"韩若冰说:"我一来你就叫我负责收银,你对我就那么放心,不怕我中饱私囊么?"亚楠说:"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会!"然后盯着她邪邪地笑。韩若冰猜想他有什么歪门邪念,将他一阵好打,怒斥说:"笑什么?"顾亚楠当然不会说实话,他当然不会说你中饱私囊也不要紧,反正你以后也是我的人。
韩若冰说:"我再问你,那蛋卷是怎么回事?"
"什么蛋卷?"顾亚楠还真不记得了。
"你还装蒜,小洁说在我买蛋卷前超市没卖过蛋卷!"小洁是专门负责零食区的店员,对货源区的情况自然很了解。
亚楠在她的威胁下道出了实情。原来是他连夜进的货。
"那你为什么只进那个牌子的蛋卷呢?"
亚楠说:"那天我试吃了很多种牌子的,觉得只有那个牌子的味道最好。你问这个干嘛?"韩若冰的脸一红,随即又狠狠地说:"你真阴险,用这种手段来接近我。"
亚楠心想,幸好你还不知道林建东和肖蓝也是我安排接近你的棋子。他抓住韩若冰的手,说:"别忘了是你要我帮忙来店里打工,你是自投罗网的!"
韩若冰狡黠地笑说:"好,就算我是自投罗网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这张网不够结实的话,我还是会飞走的。"顾亚楠满脸苦水,再也得意不起来。
韩若冰依在顾亚楠的肩膀上,心里满是凄苦,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亚楠演绎的将是一段无望的恋情,以父母平时对她严厉的管束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亚楠在一起的,但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对以后她没有太多的奢望,只要能与亚楠多过一天,她也欢悦无限了。
顾亚楠默默感受着韩若冰的体温,他真舍不得就这么放手任她从此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但也舍不得勉强所爱的人为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她还在读书,不可能要求她给他一个永远的承诺。他喜欢若冰的恬静,在一起一个月,她从来不问他的一些情况,虽然有时候有一点刁蛮任性,却让她显得更可爱。
顾亚楠问:"你在想什么?"
韩若冰说:"我在想怎么开导你。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我爸妈对我的管制实在太严厉,况且我现在还在读书,我不想就这事惹得他们不高兴。而且快开学了,到时候我相对就自由了一些,你就可以每天给我电话了!"
顾亚楠喃喃地说:"我想每天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不然我会觉得少了什么!"
韩若冰说:"你真傻!"
顾亚楠说:"我就是傻,那也是被你害的!"
韩若冰嘤咛一声,内心荡漾着甜美,说:"阿楠,明天我们约林建东他们一起去玩吧。我想到海边去,好吗?"
顾亚楠捧起韩若冰的脸,深深地点点头。
两人相依着直到八点,顾亚楠送韩若冰回家,说好九点给她电话。韩若冰叫他去联络林建东他们。顾亚楠眼送韩若冰上楼,然后去超市骑摩托,超市门口站着一个人。
顾亚楠迎上去喊:"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亚林冷冷地说:"怪不得你每个月都亏,原来是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当初你要开超市的时候是怎么对爸爸许诺的?我就是说,一个人的本性哪能说改就改的,原来是借超市作幌子来蒙蔽我们!"
顾亚楠听得怒火中烧,说:"你不要血口喷人,开超市又没拿你的钱,轮不到你说三道四。难道说超市亏了就是我没有花精力管理吗?我每天早出晚归你有没有看到呢?"
顾亚林说:"我是没有看到,我只看到你故态复萌,和这小区的一个女孩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我看到的告诉爸爸的,你自己好自为之!"顾亚林说完甩手走了,顾亚楠蹲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泪,也不敢哭出声。
顾亚楠挑了半天才挑一件堡狮龙的浅蓝圆领T恤,黑色的低腰休闲裤,穿好在镜子前走了几步,感觉还不错,套上乳白的休闲鞋戴上墨镜匆匆地出了门。林建东和肖蓝早开了车在楼下等候半天了。顾亚楠上车后给韩若冰打电话,叫她在小区门口的车站等。
顾亚楠放好手机,肖蓝笑说:"进展还蛮顺利的嘛,阿冰,真肉麻!"
顾亚楠说:"建东一口一声地喊你蓝蓝就不肉麻了!建东,你今天的车子又是找谁借的?"
林建东说:"有你车坐就行了,还那么多废话!"
顾亚楠说:"若冰她爸妈对她真的很严厉吗?"
林建东说:"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肖蓝一起去她家玩,结果被她爸妈赶了出来,后来我就没再理她了。她爸妈快四十了才生下她,对她看得很严,生怕有人抢走了一样。阿楠,如果你真得想和若冰在一起的话,以后可得好好表现,不然……"林建东止住话头,但他的意思已很明显了。
顾亚楠恼怒地揪着头发,说:"她爸妈明天回来,她说不能来上班了。昨天晚上我送她回家,结果被我哥发现了。"
林建东说:"你哥说了你没有?"
肖蓝哼了一声,说:"他那种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林建东说:"你也别往心里去,当他在放屁就是了。"
说话间到了小区的车站,韩若冰穿一件浅蓝露肩的紧身T恤,长发用白色的丝巾随意地束起,撑一把白色的太阳伞,站在车站很是醒目。
韩若冰上车后,顾亚楠就抓紧她的手不放,仿佛松开后就再也抓不着了一样,好在车内有空调,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也不觉得热。
到了海边停好车,林建东和肖蓝先换了衣服下海,韩若冰在一处太阳伞下荫处坐了下来,顾亚楠挨着她坐下。看着不远处湛蓝海面上飞翔的海鸥,嗅着咸腥的海风,韩若冰只觉有一种激情在心里来回奔涌。上次和家人一起来海边她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的她对到海边没什么感觉,纯粹是为了玩耍。随着年岁的增长,父母的管制令得她许多的心事压抑在心底不得宣泄,对到海边流连的岁月生了怀念。大海的深沉令人的那些琐碎的尘事显得那么渺小,所以她才邀顾亚楠陪她到海边。
韩若冰的沉默让顾亚楠无限地怜惜。虽然海边的人群在快乐地叫嚣,可那快乐在韩若冰的眸中没有半分的回响,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自我地沉落。顾亚楠热血激荡,伸手将韩若冰揽进了怀里,说:"你别这样好吗,我会难过的!"
韩若冰偎着他赤裸的胸膛,听着他扑通的心跳,一颗心融进庞大的宁静和满足中。她说:"你是第一个陪我到海边的男孩,你许一个愿吧,我会尽量实现你的愿望!"顾亚楠抚着她的长发,说:"我不要什么愿望,只要陪在你的身边就好!"韩若冰说:"现在你不就在我的身边吗?"顾亚楠说:"这不够,我要在以后的日子都陪在你身边!"韩若冰捂住他的唇,摇头说:"不要给我承诺,我不想我的将来背负你的诺言。阿楠,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以你的年纪,你绝对没有开超市的能力,而且你年岁和我相仿,按理应在学校的。这些我都不理会,我知道现在的你疼我怜我关心我,你是我的初恋,我也知道它将是没有结果的,可我都不在乎,正如你所说我是自投罗网的,除非有一天你的网破了,或者你甘心放我走。否则我将一直是你的负累!"
顾亚楠说:"我不怕,我心甘情愿地被你负累!"
韩若冰对顾亚楠表明心迹,拉起他说:"走,我们也去尝尝海的味道!"
这天四人在海边泡了一整天,在回去的路上,韩若冰依在顾亚楠的肩上睡着了,一直到市里才被喧嚣的喇叭吵醒。韩若冰说:"我肚子饿了。"顾亚楠说:"你想吃什么?"林建东笑说:"有阿楠在身边你还饿啊,他的一滴口水足可让你回味三天的。"韩若冰笑说:"那你是经常回味肖蓝的口水吧!"顾亚楠笑说:"损人损到自己头上了吧,活该!"林建东说:"你们两不要一唱一合装作一副亲密的样子好不好,我举手投降!"韩若冰仍不饶他,说:"那放在方向盘上的是你的脚啊!"肖蓝幸灾乐祸地说:"总算找到一个制你的人了!"
韩若冰见前面有一家肯德基,忙喊:"我要吃鸡翅!"
韩若冰足足吃了八个鸡翅,手上嘴角都是油腻,顾亚楠拿纸巾帮她擦。林建东说:"啧啧,真羡煞旁人。"肖蓝把嘴伸到他面前说:"我嘴上也有油耶!"韩若冰红了脸。
林建东说:"说实话,阿楠,我第一次见你对女孩这么体贴!"话刚出口,他就察觉说漏了嘴,肖蓝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蹬他一脚,疼得他呲牙裂嘴的。韩若冰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恢复了常态,说:"咬住了舌头吧,看你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还说不说话!"肖蓝说:"就是,活该,咬断了更好!"
顾亚楠默然地站起来,韩若冰挽住他的手,说:"我想去上次的地方唱歌!"
顾亚楠说:"你不回去接电话么?"
韩若冰说:"不去了,反正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顾亚楠点点头,神色却还是不自然,韩若冰回头笑着说:"蓝蓝,我们走吧!"
肖蓝应了一声,掐着林建东的手说:"就你会说,口无遮拦的,这次说漏嘴了吧!"
那一夜韩若冰玩得很疯很狂,使人怀疑她本性原是狂野不羁的,在父母和邻居的眼中做了二十年的乖乖女原来是一种假象。韩若冰隐隐地觉得父母对她的严厉缘于在她记忆中仍留有一丝模糊影子的姐姐。姐姐好象是在大学的时候出了意外,但她毕竟在当时只有三岁的韩若冰的记忆中存在过。这些年来,父母从不在她的面前提及她的姐姐。
父母回到家的时候韩若冰仍躺在床上熟睡,母亲抚着她的脸在她的脸上摩挲让她从酣睡中醒却。韩若冰欣喜地翻起将母亲紧紧抱住:"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死你们了!"
母亲爱怜地拍着她的脊背,说:"妈也想你。这些天一个人在家过得还好吧!"
顾亚楠的面庞悄然从韩若冰的意识中滑过,韩若冰的心抽搐了一下,松开了母亲。母亲说:"快起来,我和父亲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韩若冰看看表,飞快地爬起,冲到卫生间洗漱。母亲莫名其妙,追到卫生间说:"你慌里慌张的要去干嘛?"韩若冰擦了脸,说:"妈,你和爸旅游刚回来,肯定比较累,你们先休息一下吧,我要去上班了!"
在客厅整理行李箱的父亲这时也挤进卫生间,说:"上班?上什么班?"
韩若冰说:"我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就去找了份工。"
父亲问:"你打工我不反对,不过那是什么工作?工作的环境怎样?"
韩若冰说:"爸妈,你们也不要太为我担心了,我已经成年,有分辩是非的能力。再说我打工的地方就在我们小区的超市,那里的环境不会很复杂吧!"
出了家门,韩若冰恍若飞出牢笼的鸟,这些年来对父母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她拿定主意先声夺人,没料到真的有成效,父母未多说什么就放她走了。她还拿了一些母亲从四川带回的桃片。
顾亚楠正在收银台黯自神伤,把打电话给韩若冰的欲望压制得让自己都快要发狂,于是伏在台上。
顾亚楠见有人递蛋卷过来,他也不抬头,说出价格。这价格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又有人递盒东西。顾亚楠仍是怏怏无神的,但头脑还算清醒,说:"对不起,我们电脑暂时没有货品的编码!"
"当然不会有啦,这桃片是从四川带回来的,超市里根本就没得卖,我是特意拿来给你吃的!"
顾亚楠的心被那甜美的声音撞得阵阵疼,抬起头,眼前那笑魇如花的正是他苦苦思念的韩若冰。
吃过午饭,两人在休闲区喝冷饮聊天。从上午忙到现在,两人才有机会在一起。上班时间顾亚楠当然不敢太过招摇地一直在韩若冰身边。从一坐下,顾亚楠就定定地望着韩若冰,还不时地傻笑。韩若冰满脸红晕,眼波流转,说:"你笑什么?"
"你不是说你爸妈可能不会再让你来的吗?"顾亚楠可不想韩若冰因上班的事情和她父母发生争执。
韩若冰说:"怎么会呢!"把早上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顾亚楠欣喜不已,说:"那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朝夕相处了!"韩若冰垂下头。
"哟,谈什么呢,这么高兴?"
两人的身后响起一个滞重的嗓音,顾亚楠回头,慌忙地站起,"爸,您怎么来了?吃过了吗?"韩若冰起身问候了一声,然后去了收银台,顾亚楠一直看着她得背影。
父亲呵呵地笑说:"有一会了。我办事从附近经过就顺便来了,看你和这孩子聊得那么开心就没打扰你!"顾亚楠的脸一热,父亲温和的脸色让他宽心许多。顾亚楠以为父亲是为了超市的事情而来,说:"爸,我把上个月的盘点情况传真给您了,您看过了吗?"
父亲点头:"比上个月的亏损额又少了一点,说明你渐渐步入正轨了。看你能够这样上心,父亲我也很欣慰啊!"
顾亚楠低下头说:"我还以为您会责怪我呢!"
父亲说:"只要你能把超市经营下去,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我还有事,有时间记得回家,带那女孩一起来!"父亲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顾亚楠与韩若冰之间的关系。
顾亚楠说:"爸,你不反对我们来往吗?"
父亲说:"我以前反对你和那些女孩来往是因为你没有交到一个看起来稳重点的,这个女孩很有气质,我不允许你再跟以前那样胡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顾亚楠满脸的羞愧,说:"爸,我不会再象以前那样的!"
韩若冰刚进门就觉得家里的气氛凝重,父亲在看电视,但坐立不安,明显的心神不定,母亲则坐在餐桌旁,右手托着鳃帮,满脸的悲戚。韩若冰忐忑地说:"爸妈,我回来了!"
父亲应了一声,说:"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韩若冰说:"我吃过了!"走到母亲的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说:"妈,您不去看电视坐在这里干嘛?看您的样子,是不是爸惹您生气了?"
母亲冷哼一声,说:"你爸还没那个胆。冰冰,还有一个星期你就开学了,这几天你就安心地给我呆在家里,知道吗?"
韩若冰嗅到一丝怒火的味道,但仍不甘心,说:"妈,我……"
母亲摆摆手,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不许再提上班的事情!"
父亲说:"冰冰,你就听你妈的话,你妈血压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以后你就会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而且我和你妈去打听过了,开超市那个姓顾的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经常旷课逃学,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根本就是个流氓、匪子,跟那种人打工你也不怕损了自己!"
韩若冰早早起了床,穿好衣衫才蓦地想起父母昨日的告诫,心缩到一处,颓然倒到床上。顾亚楠只怕还巴望她早些过去,她昨晚准备给他个电话知会一声的,但父母一直在客厅,仿佛守门怕她离家出走般,她一气之下将自己锁到卧室里,连晚饭也不曾吃。
父母对她的管制有时严得不通情理,韩若冰自幼性格温和,并不以为忤,只是这次生了抗拒的念头,毕竟她是生平第一次萌生对一个男子的感觉。那感觉仿佛玉兰的气息般萦绕在她的呼吸,让她的心跳在每一次的呼吸间窒涩难耐,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滋味。爸妈今日没有冲到顾亚楠的超市将她拎回来已经很顾全她的面子了,她奇怪的是他们竟有办法,马上查到顾亚楠的过往。她并不太关心顾亚楠的过去,毕竟那时他的生命旅程中还没有她的足迹,她不可能因此而心生刁难。
韩若冰蹑手蹑脚到了客厅,刚拿起电话,母亲的声音在背后说:"一大早的要给谁打电话?"韩若冰的气不打一处来,吧嗒将电话扔掉,说:"你们不让我去上班,我起码要通知人家一声吧。"随手将电视打开,将遥控按得噼里啪啦的。母亲做好了早饭喊她吃,她掉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十点了,韩若冰还没来上班,顾亚楠知道她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想起昨日她来上班时的喜悦,一颗心悬在胸口荡来荡去,荡得连呼吸都不能顺畅。到了下午,顾亚楠实在忍不住,拨通了韩若冰家的电话,刚说了找韩若冰,那头却说打错了。那个号码顾亚楠记得比自己有几个手指头还清楚,断不会错的。情急之下,顾亚楠召来林建东和肖蓝商议对策。
肖蓝本想劝导顾亚楠就此放弃的,但见他满脸无奈和憔悴的样子,顿时心软,责备地说:"你呀也太没骨气了,一天没见就成了这样,要是她父母真的要她和你断绝来往,那你岂不是要殉情!"顾亚楠苦笑,说:"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帮我想办法的,不是让你来挖苦我的!"
林建东上前拍拍顾亚楠的肩膀,说:"那你也振作一点吧,相识一个月你就如此用情,不太象你的性格哦!"
顾亚楠黯然说:"以前我是没有遇到冰冰那样的女孩子,否则我也不会犯那么多的错,叫家里人看低!"
肖蓝说:"又开始说丧气话了。好吧,我打个电话过去看看!"说着拨通电话。
"阿姨吗?我叫肖蓝,是冰冰的同学。要开学了,我想问冰冰什么时候走,我们约好了一起走的!……好的……好的!"肖蓝眨眨眼,把话筒递给顾亚楠,笑说:"马上就来了!"
"喂!"
听到这声轻叹,顾亚楠的心微微一颤,眼前也模糊了一片。
"肖蓝,你说话呀!"
顾亚楠低低地说:"冰冰,是我,我好想你啊!"
韩若冰的心抖地一沉,随即被幸福的浪头抛到半空,在知道是肖蓝的电话时她就肯定顾亚楠从中周旋,她以为只是肖蓝带话而已,没想到会是他本人。韩若冰见母亲还不时地瞟着她,忙说:"我也是。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一起去买票吧,你在车站售票厅等我!"
约好十点,但韩若冰对父母说快开学了排队买票的人多,还不到九点就出了门。远远地看见着一袭白色衣衫戴着墨镜挎着腰包的顾亚楠站在售票厅的入口,韩若冰欢欣地跑过去,顾亚楠抓住她的手,取下墨镜,眼圈竟然红了。
韩若冰捏住他的鼻头,嘻嘻地说:"不喜欢见到我吗!"
顾亚楠重新戴上墨镜,说:"我八点就来了,怕见不到你!你能来,我好高兴!"牵起韩若冰的手往外走,韩若冰说:"我要买票的!"顾亚楠说:"你放心,林建东早已买好了!"韩若冰说:"原来你早有预谋的,那你准备带我去哪里?"顾亚楠凝视着她,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去哪里都一样!"
两人吃过早点后坐的士去了天河公园,怡然地手牵手走在林荫道上。走累了,就坐到石椅休息,虽然只是平淡的相约,可给了两人无限的温情。
"我要走了!"韩若冰站起来,轻声说。顾亚楠不说话,握紧了她的手,然后牵着她往外走。出了公园,韩若冰轻轻挣开顾亚楠的手,说:"我自己坐车回去吧!"顾亚楠从腰包里拿出车票,说:"这几天有时间到超市来看我!"
韩若冰点点头,顾亚楠目送她上了公汽。
直到开学,韩若冰一直没来过超市。开学那天,顾亚楠打电话叫肖蓝过来待命,两人坐在超市的门口。韩若冰是下午四点的车,三点的时候两人看见她的父母陪她出了门,两人迅速地坐的士先去了火车站。
在车站等了二十来分钟才见到韩若冰一家三口进站,顾亚楠推了肖蓝一把,肖蓝忙迎上前挽住韩若冰的手,亲昵地喊:"若冰,你才来啊!"看到她父母满脸诧异,忙说:"叔叔、阿姨,我是肖蓝,和若冰约好一起走的!"
韩若冰已经看到不远处的顾亚楠,微微地笑了。
韩若冰说:"爸妈,我和肖蓝进站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
母亲说:"路上小心,记得多打电话回来!"
韩若冰点头,然后和肖蓝直接进站,顾亚楠在站台处接过她的行李,找到铺位后,肖蓝笑说:"我的任务完成了,阿楠,回头再找你请客!"
顾亚楠展眉笑说:"没问题,肖蓝,真的很谢谢你!"
肖蓝笑说:"看你表演了!"然后下了车。
两人将行李放置好,坐到铺位上,顾亚楠的目光就固定在韩若冰的脸上片刻也不离开。
韩若冰嫣然一笑:"干嘛这样看我?"
顾亚楠说:"要好一阵子看不到你,我怕不记得你的样子!"
韩若冰嘟起了嘴,说:"哼,你敢。"
火车快要开了,韩若冰也没了欢色,靠着顾亚楠的肩膀,说:"阿楠,这些天我没去超市找你,你不怪我吧!"顾亚楠说:"我知道你的难处!"韩若冰说:"恩,你能体谅我很高兴。火车要开了,你下去吧!"
顾亚楠从腰包里拿出一部新手机:"我没有买卡,你过去买好卡之后直接打我手机我就知道你的号码了,以后没事我们可以随时发短消息!"
韩若冰的脸色变了变,不去接。顾亚楠塞进她的手里,说:"冰冰,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我们分开的日子联系方便一些!"
韩若冰突地抱紧了顾亚楠,好一阵才松开,强笑说:"我买好卡后马上给你电话,你快下车吧!"
火车开动,韩若冰看着车窗外顾亚楠秀雅的脸满是悲戚,泪也扑簌地掉了下来,躺到床上用毛毯捂住脸。后来感觉有人坐她的铺位,她往里面挪了挪,仍沉落在她的悲伤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说:"要不要喝水?"
那轻柔的关切的声音犹如炸雷般,韩若冰掀开毛毯,看见顾亚楠笑盈盈的脸,韩若冰猛地抱住他,说:"我明明看你在站台的!"
顾亚楠说:"我扒上来的,我要送你到学校!"
报导也没什么事,况且韩若冰已经是毕业生,带顾亚楠到宿舍放好行李,却引得宿舍的姐妹一番追问,冰清玉洁的她在短短的暑假竟交了男朋友,彼此关系亲昵,在众多的姐妹面前也不避嫌,这怎不让她们大跌眼镜。韩若冰却笑吟吟地说:"回来再说,我们出去有点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买好电话卡两人就撑着太阳伞在街上闲逛。因天气太过溽热,两人跑进商场叹空调,不知上得几楼,听到一阵淙淙的钢琴声。在炎夏,那琴声清越,如月光下山崖边的一面飞瀑长泻而下水花击石滴滴四溅,又如春风缓缓掠过竹林竹叶沙沙。顾亚楠本与韩若冰在自动扶梯上上楼的,竟听得入迷,上到楼层还不自知,差点摔上一跤。原来这层是专卖音乐器材的。韩若冰拉他一把,笑说:"看你,这么大的人,连路都不会走!"顾亚楠说:"怪这琴声!"
在钢琴的专卖区围了一圈人,两人挤过去,原来他们是在看一个女孩弹琴。那女孩弹完后盈盈站起,韩若冰对顾亚楠嫣然一笑,坐到钢琴边,伸出纤纤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动闪烁,弹出一曲yesterday once more,那优美的琴声,比刚才的女孩弹的有过之而不不及。顾亚楠看着韩若冰秀美的长发随音乐的节奏晃动,仿若痴了。直等韩若冰弹完才发出惊叹,说:"没想到你还有如此音乐功底!"韩若冰俏皮地撇起嘴说:"我还有更多的优点等你发掘呢!"
顾亚楠出门时身上本没带多少钱,一时冲动扒上火车,补过票给韩若冰买电话卡后,身上的钱就更所剩无几,他连买回程票的钱都不够,而他的银行卡都没带,却不好对韩若冰明说,在买了电话卡后想着无法回去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韩若冰以为他是别离前的忧伤,捏着他厚实的手掌,说:"只要一想起你,我就给你发消息!"
顾亚楠应了一声,说:"我也是。"
两人往车站的方向走,顾亚楠说:"冰冰,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买票就行了!"
韩若冰也不多说话,对顾亚楠招了招手,顾亚楠以为她有什么悄悄话,低下头,韩若冰却在他的耳垂边轻吻一下,顾亚楠在无提防之下,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等他恢复,韩若冰已经满脸羞红地跑远了。
顾亚楠在心底轻唤着韩若冰的名字,直欲发足追了去,但总归是要离开的,他要回去照顾超市的生意,韩若冰要上她的课。直到韩若冰俏丽的背影已然不见,顾亚楠那颗依依不舍的心才稍微地安宁了半分,忙拿出手机拨通林建东的电话。
林建东笑说:"你也真够浪漫的,千里追情人,呵呵。韩若冰不对你死心塌地才怪!"
顾亚楠说:"废话少说,我出门没带钱,现在几乎身无分文,你赶紧过来接我!"
林建东说:"我晚上约了人吃饭,是一笔很大的工程,走不开啊。"
顾亚楠焦虑地说:"那我怎么办,你不能置之不理呀!"
林建东嗤笑说:"这就是浪漫的代价,今天晚上你就露宿街头吧,我饭局完后就马上赶去,这够意思吧!"
顾亚楠恨恨地挂了电话,这个城市对他完全是陌生的,等林建东赶过来都不知道何哪年月的事,这段时间连个去处都没有。顾亚楠在烈日下百无聊赖地走着,竟然不知不觉到了韩若冰的学校,在她宿舍下的一块草地上盘腿坐下,仰头望着上面的窗户发呆。这时,手机的短消息提示音响了。
"阿楠,上车没有?下午没有对你说再见,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说再见,你一直在我的心中陪着我!"
顾亚楠拿手机的手幸福地抖动,他拨通韩若冰的电话。
"冰冰,你在哪里?宿舍里吗?"
"是啊,你上车没有?"
"没有,你在窗户往底下看看!"
韩若冰帮顾亚楠买了回程的票。上车后给林建东打个电话叫他不用来接他了,虽然身在车上,但顾亚楠的一颗心仍在韩若冰的笑魇里跳跃。前天有韩若冰的陪伴,身边有个可人儿的温语浅笑,也不觉得如何辛苦。但今天周围都是陌生的脸孔,都闭目养神,即使被搭讪也是心怀戒备的,让顾亚楠索然,就拿出手机给韩若冰发消息。但铁路沿线的信息盲区太多,发一条消息要上十几分钟,到了十点多怕打搅韩若冰休息,依依不舍地与她说再见后也斜斜地靠着休息。
第二天早上下了火车马上给韩若冰打电话,告诉她平安到达,然后顾不得满身憔悴和疲惫到了超市。收银的时候哈欠连天,后来实在撑不住,叫小洁来替手,自己到休闲区伏在桌上沉沉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地听到几声冷笑,刺得他浑身的寒毛齐齐地竖起,立即醒却,见顾亚林坐在对面,满目的鄙夷。
顾亚林不屑地笑说:"真够缠绵的,送人送到千里之外去了。"
顾亚楠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
顾亚林点上烟,说:"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啊。爸爸住院,你却去风流快活,枉他还这么疼你。"
顾亚楠这一惊是非同小可,顾不得与哥哥针锋相对,急急地问:"爸爸怎么啦?在哪家医院?"
顾亚楠匆匆赶往医院,好在父亲是旧患复发,没什么大碍。顾亚楠劝他不要太过操劳,要注意保重身体。父亲宽慰地笑说:"你稳重了许多。"父亲苍老的笑让顾亚楠唏嘘不已。父子两说了不少体己的话,这是顾亚楠这么大第一次与父亲说心里话。他暗暗下定决心,要重新做人,不能让年迈的父亲为他忧心。
父亲的病休养几天就好了。顾亚楠的生活回复到八月以前的状态,但思想却截然不同了。当初他决定开超市是想让家里那些瞧不起他的那帮人看清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要他愿意努力,他也一样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当然这些需要一个铺垫,那就是父亲的支持。
现在,成就事业倒成了其次,顾亚楠由衷地觉得当初决策的英明,若不开超市,怎会与韩若冰相遇相识乃至相恋呢。每天晚上顾亚楠都要给韩若冰电话,细诉从早到晚的所作所为。那些琐碎的话语铺陈开来就是沉甸甸的思念。
每隔半个月,顾亚楠就会去一趟韩若冰所在的城市,两人一起去吃东西,手挽手地漫步、看电影,直到韩若冰毕业实习。
韩若冰回城实习,爸妈要她住在家里,她借口实习有规定,一律要住公司,其实是为了方便与顾亚楠的联系。在父母的视线范围内总是不那么保险的,父母的年事已高,她不想让他们太激动和难过。
转眼元旦将至,因是千禧年,市政府在江畔搞一个盛大的烟火晚会迎接新年。顾亚楠联系林建东,四人约好了一起去观看。本来韩若冰的父母不同意她去,她借口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是公司的集体活动。这家公司是韩若冰毕业回城最好的留宿单位,父母当然希望她回城工作陪在他们的身边,就应允了。
江畔人山人海,顾亚楠紧紧地牵着韩若冰的手,怕她给人群冲散,但与林建东和肖蓝还是走散了。顾亚楠拥着韩若冰给林建东打电话,说好等晚会完后再联系。正说间,一朵巨大华美的烟花正在半空绚然开放。然后,又一朵,再一朵……红的、绿的、黄的、还有紫的……一团团,一簇簇的流彩在眼前点燃,膨胀,怒放,然后殒逝。江对岸的高楼在视野内也都随着变红,变绿,变黄,变紫。就在这一瞬间,那倏尔即逝的辉煌竟给顾亚楠一种凄艳的震撼。
人群发出阵阵的惊叹声,顾亚楠低头看着怀中的韩若冰,她的脸在盛开的烟火的映衬下是那么的静谧,那灿烂的烟火在她的眸中升腾、绽放、消逝。此刻,她是安静的,如同未曾盛开的烟火般。顾亚楠怜爱地吻她的唇,说:"新年快乐!"
韩若冰将脸埋在顾亚楠的胸前,竟流下泪来。
回到家已近一点,父母竟然还没有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若寒冰。韩若冰的心咯噔一下,换上笑脸说:"爸妈,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母亲说:"你也知道晚吗?想不到你竟然学会了撒谎,说,你和谁一起出去的?"
韩若冰低了头,怯怯地走到母亲身边。
母亲说:"你说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看烟火,可你公司却打电话到家里来要你去加班。"
韩若冰羞愧得无地自容,说:"妈,对不起。"
母亲说:"你是对不起我,我白养了你二十年。现在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可以不要我们两个老人了,也可以不听我们两个老家伙的话了。"
韩若冰的泪汩汩而下,跪在地上抓住母亲的手,说:"妈,不是这样的。您不要再说了。"
父亲拉起她说:"起来吧。你这是干嘛呀,别吓着孩子。"
母亲的也流了泪,说:"阿冰,要么你和姓顾的断绝来往,要么你离开这个家。反正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还经得住再失去一个的打击。"
父母去休息了,韩若冰躺在床上暗自啜泣。她不明白父母为了什么阻挠她与顾亚楠的交往。她这个年纪,以近大学毕业,和异性交往是狠正常的,但父母却视为洪水猛兽。叫她撇下父母与顾亚楠共筑爱巢,她没有这勇气,毕竟父母年事已高,她不可能让他们为了她而身心俱损。要她离开顾亚楠,她也下不了决心。她的生活圈子本就狭小,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动情,顾亚楠的体贴与温柔叫她如何忍心割绝。
韩若冰左右为难,无论倾向哪边对她而言都是伤害。
门被父亲敲开,韩若冰擦去了泪坐起。父亲坐到床沿,叹息一声说:"阿冰,你妈晚上情绪激动了些,你不要怪她,她也是怕你受伤害走上你姐的路。"
这是父母在她醒事以来初次谈起姐姐的事,她说:"爸,我知道你们疼我才这么做,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可这与姐姐有关系吗?"
父亲的脸现出悲伤,说:"你姐当年不是出什么意外。她也是和你现在这情形差不多,和一个男孩子来往,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后来那男孩离开了她,她一时想不开自杀的。我们约束你就是怕你姐的悲剧发生在你身上。唉,谁知道……那个顾亚楠的家境是不错,但他打架闹事,是出了名的混混来的。你跟他来往,你妈自然不高兴,怕那个姓顾的伤害你。再说你现在年纪还小,对人情世故的了解不多。你就听我们这一次,不要和他来往了。我和你妈的年纪也大了,万一……"父亲的话顿了下来,但他的意思韩若冰已经很清楚了,她咬着唇,说:"爸,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韩若冰托肖蓝将手机还给顾亚楠,说:"姐姐的事给爸妈的打击太大,我不能再给他们打击,你叫顾亚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肖蓝听了前因后果,心情也很沉重,说:"有些事你还是当面对他说清楚的好,毕竟我是局外人。阿楠以前的确经常打架闹事,但那是以前了。自他母亲为了他的事因病去世后他已经改了,也没再和以前的那帮人来往。若冰,阿楠对你怎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认识的是现在的阿楠,不是过去的他。有时候幸福和痛苦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我这个局外人最多只可以给一些参考的意见,作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韩若冰的态度很绝然,说:"肖蓝,你不要再劝我,我已经做好了决定,相信阿楠也理解我的处境。"
肖蓝把这事交给林建东去办,他们都是男人,一些事让他们在一起也好商量。那晚,顾亚楠喝得酩酊大醉。
顾亚楠始终不相信韩若冰会离开他淡出他的生活,当日在海边的柔情仍历历在目。生活中总有许多令人无法坦然面对和接受的客观事实。在时光的轮回中,熟悉的笑脸开始陌生,并不存在海枯石烂,并不会有天长地久,当迫切的爱抚蜕变为附着在表面的一种客套的形式时,曾如蜜的感情随之沦落为一杯白开水,再也呷不出任何味道。然而,人永远是不可能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求的,有时即使明知所拥抱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却宁愿在梦的遮掩下浑浑噩噩地度日,也不愿将梦舍弃。顾亚楠正是如此,和大多数失恋的男人一样,在买醉之余想找韩若冰问个究竟。但韩若冰不给他任何的机会,不仅从公司搬回了家,而且每次下班都由她母亲陪伴,顾亚楠只得眼睁睁地在超市门口消失。顾亚楠心中的那份焦灼简直可以让柔肠寸断。
这天顾亚楠神思恍惚地坐在收银台,一个大黑包扔到台面,唬得他怔了一下,抬头看,原来是混迹江湖时认识的朋友阿雄。自母亲去世后,顾亚楠和他们断了往来,已差不多两年没见。
阿雄冷冷地说:"当了小老板,连昔日的朋友也不认识了?"
顾亚楠缓过神来,愣愣地说:"阿雄?你怎么会来?这两年过得怎样?"顾亚楠问候着,但他的表情没有半分问候的意思。
阿雄环视着超市,过了半晌才说:"原来找了这么好的安身立命的地方,的确比在外面混强多了。"
顾亚楠忙喊过小洁来顶手,带着阿雄去了办公室。
关了门,顾亚楠的脸换上桀骜阴骘的神色,与平日的秀雅判若两人。顾亚楠在里面唯一的办公桌前坐下,脚翘到桌面,斜睨着阿雄,说:"雄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阿雄将黑包扔到桌面,说:"我要外出几天,想把这个寄放在你这里。"
阿雄是何等人物顾亚楠自然了解,他看了看黑包,然后盯着阿雄皮笑肉不笑的脸,说:"打开来,里面是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阿雄,你有那么多兄弟,为什么偏要把东西寄放在我这里?我之所以不再台面上混你也是清楚的,你又何必让我难做呢?"顾亚楠端正了坐姿,叹息着说。
"既然这样就算了,你就当我没来过。"阿雄拿了包往外走,"想当年你出来混的时候是谁罩着你的。那单案子如果不是我顶着你今天能坐在这里当老板么?你本来是在外混的人,几年多少也得罪不少人,但你的超市开到现在也还算稳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顾亚楠的脸红白交替,阿雄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喊住了他,上去拿了他的包,说:"我爸身体不太好,前段时候心脏病发作住了几天医院。我大哥他们对父亲偏袒我早心怀不满,我不能再刺激他。我已经害死了我妈,不能再害我爸。说好了,我也不问你这包里是什么,但只能在我这里放一个星期,如果到时候你不来拿,我就自行处理了。"
阿雄拍着他的肩膀嘿嘿地笑说:"如果我们想拖你下水,你这超市能开得这么安分么?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我们这种人入行容易,想全身而退却难上加难啊。阿楠,要不要找几个兄弟教训一下你大哥。"
顾亚楠摇头说:"算了,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毕竟是兄弟!"
阿雄拍了拍他的肩,说:"那我走了,记住,我来是找你借钱,一千块。"
顾亚楠心领神会地点头。
把阿雄送到门口,正碰上林建东。林建东从阿雄的穿着打扮很容易就揣测出他的身份来。他拉顾亚楠进了超市,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阿楠,你怎么又和这些人来往了?叫若冰知道了怎么想?"
顾亚楠也不说话,到休闲区冲了两杯咖啡,坐下来说:"普通的朋友走动一下都不行吗?我和你也是朋友呢!阿冰,"顾亚楠苦笑着,喝口咖啡说,"我在乎她的想法,但她在乎我的吗?"
林建东见他黯然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他,也喝起咖啡来。
顾亚楠说:"你最近不是很忙的吗?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林建东叹口气说:"唉,我是来请你做伴郎的!"拿出一张大红的请柬给他。
顾亚楠大喜,说:"你和肖蓝要结婚啦,呵呵,恭喜恭喜。"
林建东满脸苦水,说:"有什么好恭喜的。说实话,我才二十二岁,还想再玩几年,可眼下不结婚不行了,我儿子会骂我。"
顾亚楠哈哈大笑:"原来是奉子成婚啊,你不是吹嘘防范措施向来严密的吗!"
林建东说:"别提了,十有八九是肖蓝做的手脚,她无数次催我结婚。"
顾亚楠的神情落寞下来:"早些结婚也好,起码她是爱你的。而我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
林建东知道他想着韩若冰,擂着他的肩膀笑说:"放心,这次她想躲也躲不了,伴娘就是她!"
顾亚楠兴奋地说:"真的吗?"
每次到办公室看到阿雄留下的黑包,顾亚楠的心里就发虚。凭直觉,他猜想阿雄定是犯了事,他说外出其实是逃亡去了,而他留下的包与所犯的事有莫大的关联。那黑包在顾亚楠的眼里已幻成定时炸弹,在顾亚楠的幻觉中,他不止一次被炸得粉身碎骨,甚至在梦中也被惊却。
一个星期顾亚楠都是心惊肉跳的,但也算风平浪静。阿雄毫无消息,为了早日将黑包送返,顾亚楠按捺不住,就去以前常去的酒吧找以前一起混迹的兄弟问阿雄的下落,却没有人知晓。回到店,顾亚楠把黑包放进杂货间的一个暗角。包虽小,可提在手上的分量不轻。
又是十多天过去,阿雄仍是踪影全无。顾亚楠的心定了些。这时,新年已悄然来临,新年对顾亚楠已没有特别的意义,除夕的大早父亲给他电话要他回去吃年饭,他还躺在床上未起。然后马上给林建东打电话拜年。林建东说:"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心情过年啊!"
顾亚楠说:"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过去帮手?"
林建东说:"都七七八八差不多了,你还是忙你自己的店吧,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电话。"
回家吃年饭就是为了执行父亲交代的任务,若不是父亲,顾亚楠实在不愿意回家去看哥哥的嘴脸,况且姐姐顾亚静每年这个时候也会回来,顾亚楠对他们两个都没有好感。回到家,在父亲面前,他们姐弟对他嘘寒问暖,那份虚伪让顾亚楠只想夺路逃了去。
吃过饭,父亲要打麻将,姐夫上了桌。父亲问店里的生意和他今年的打算。顾亚楠说开始赢利了。父亲夸赞他。顾亚楠看见一边观战的姐姐、嫂子的脸立时就冷了,知道她们心中不喜父亲对他的态度,他故意夸大对父亲的回答刺激她们,心中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快意。
肖蓝来了电话,顾亚楠到阳台去接,要肖蓝向韩若冰转告他的问候与祝福。
年初六,林建东和肖蓝大喜的日子。
阳光灿烂,如同林建东和肖蓝的笑脸。
婚礼在明都会所举行,林建东把三楼大堂的席位全包了。顾亚楠终于见到韩若冰,她着一身嫣红的旗袍,化了淡妆,容颜清减许多。顾亚楠的心闷闷的,似被什么堵住。韩若冰从始至终回避他的目光,让顾亚楠又是心伤又是怨愤,却不得不扮起笑脸陪林建东迎宾送客,根本无暇找到亲近韩若冰的机会,更不用说对她细叙衷肠了。
还未入席,顾亚楠已然双腿酸软饥肠辘辘。这伴郎还真是件苦差事,不禁替韩若冰担心,却见她陪着肖蓝浅笑盈盈,看不出半分倦怠和疲累,他也打醒了精神。
好不容易开始入席,顾亚楠拿了筷子正要往嘴里夹菜,等一会还要陪林建东挨桌敬酒,先不让肚子垫点底怎行。大堂的入口却骚嚷起来,会所的经理带了两个警察过来。前面的胖警察顾亚楠认识,叫杨成,在两年前他们经常打照面。
杨成径直走到顾亚楠的面前,说:"顾亚楠吗?"
顾亚楠站起,点头。
"你认识吴雄吗?"
顾亚楠又点头。
"那好,有一桩案子要请你到派出所协助调查。"
阿雄终于东窗事发,顾亚楠平静地拍拍林建东的肩,说:"我去去就回。"瞥见韩若冰,韩若冰满脸忧色,顾亚楠对她微微一笑,随杨成去了。
到了街道派出所,杨成甩根烟给顾亚楠,顾亚楠还给他,杨成说:"学好了?"顾亚楠说:"戒了两年了。杨警官,我还在参加朋友的婚礼,什么案子需要我协助调查,麻烦您能不能快点?"
杨成说:"说来都是熟人,就直说吧,你知道吴雄的行踪吗?"
黑包的阴影再次笼罩在顾亚楠的心上,在来的路上,顾亚楠已经想好了搪塞的话语,于是摇头说:"不知道。"
"真的吗?那二月二号那天你为什么去酒吧找他?"
"一月底的时候他去超市找我借钱,说好一个星期内还我的。我是去找他要钱的。"
"他找你借了多少钱?"
"一千块。"
"你的超市每天的入帐都好几千吧,还用得着去讨债吗?"
"我超市的收入上个月才开始赢利,一千块也不是小数目。再说我爸爸每个月月初都要对帐,我怕他知道我与以前的那帮人还有来往,所以想尽快把钱要回来。"
杨成凝视顾亚楠的眼睛,想从中找出破绽。顾亚楠混迹江湖多年,早练得镇定自若,加上阿雄临行的交代,编起大话有板有眼,毫无漏洞。
杨成见问不出什么,说:"你先回去,如果有吴雄的消息马上通知我们!"
顾亚楠说:"我知道,我想问一下,吴雄犯了什么事?"
杨成说:"反正不是小事,你小心点,别又栽进去。"
出了派出所,顾亚楠的后背已经冷汗重重。他想起杂货间的黑包,那始终事实个祸害,要立即处理才行。要交还给阿雄显然是不行了,但他信得过的人就只有林建东和肖蓝,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他当然不能因这事而让他们为他担忧,再说他还不知道黑包里到底是什么,他也不能贸然地让他们受牵连。
顾亚楠不禁后悔起来,当初真不该应了阿雄。
派出所的门口俏声声地立着一个人,正是韩若冰。
顾亚楠抓着韩若冰的手,两个人也不说话,一起往明都会所的方向走。
"你……"两人忽然同时开腔,相视一笑,多少的相思之苦尽消泯在这温柔的一笑中。
顾亚楠说:"你瘦了!"
"你也是!"
"我好想你。"
"我也是。"
"我想给你电话,可不敢!"
"我知道。"
"你为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我爸妈问我手机哪里来的。如果不还你只会惹他们生气,其实我一刻也没忘了你。"
"我知道!"
两人又默然往前走,却都抓紧对方的手,似乎要融进对方的身体里,血脉中。
顾亚楠说:"你怎么不问为什么警察带我去问话?"
韩若冰温柔地笑着。说:"你现在心里有我,又怎会有心情做回过去!"
顾亚楠停下脚步,在街头将韩若冰紧紧地拥住,过了良久说:"我们不去会所了,走过去酒席也差不多了,不如找个地方坐坐?"
两人去附近的公园。公园里人山人海,两人找个僻静的地方拥在一起坐下。
顾亚楠沉浸在宁静的满足中,说:"肖蓝把你的情况都告诉了我。我的家庭比你还复杂。我有一个哥哥叫顾亚林,你是知道的,还有一个姐姐叫顾亚静,我跟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顾亚静十岁,顾亚林也有十二岁。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经常欺负我妈,还经常在我爸面前告状说我妈虐待他们。我妈其实很善良,为此我妈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所以我很恨他们,每次见他们欺负我妈我就骂他们。我妈为了息事宁人就打我,边打边哭。我爸不明真相,对我妈很粗暴,对我也呼来喝去。后来我经常逃学不回家,因为我讨厌那个家,没有一点家的温情。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十六岁那年和别人一起去打群架,失手打死了人。一个叫吴雄的帮我顶的罪。我们都没成年,我拘留了半个月就放了,而吴雄被判了几年。我妈本来对我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因我的事我哥他们冷嘲热讽,加之身体本就薄弱,就一病不起,她说如果我不改正会死不瞑目。"
韩若冰擦去顾亚楠眼角的泪花,顾亚楠的心情平服了一些,把吴雄来找他的事也说了。
"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我是窝藏赃物。如果把黑包悄悄扔掉就万事大吉,也没辜负对吴雄的情义,可我不想这样。"
"不如,"韩若冰说,"你把黑包给我保管吧,我去超市买东西你交给我。"
"阿冰。"顾亚楠想说什么,却被韩若冰捂住了嘴巴。
韩若冰说:"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不怕有什么后果,这是我自愿做的。"
顾亚楠在林建东的婚礼上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很快传到父亲的耳里,他打电话问事情的究竟。顾亚楠说是以前的一个朋友出了事,派出所是找他了解情况的,没什么大事。父亲这才安心。
顾亚楠韩若冰的感情恢复并迅速升温,虽然见面极少,但彼此已了解彼此的心意,韩若冰也常在上班的时间给顾亚楠电话,也可以慰籍相思之苦。
新年过后,韩若冰的实习结束,回校忙起毕业论文。顾亚楠将手机还给韩若冰,又和从前一样,每隔半月去看她。肖蓝的肚子渐渐大起,自结婚后她就辞掉化妆品推销的工作,安心在家做起准母亲来。毕业后,韩若冰如愿地进了原来实习的公司,她的返城令她与顾亚楠又只得暗地来往。这日下班回家,家里来了客人,韩若冰认得年长的是父母学校的方校长,另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他们在客厅与父亲攀谈,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方校长见了她,说:"是阿冰吧,都长这么大了!"父亲说:"是啊,今年刚参加工作。"言语间透着自豪,对韩若冰喊:"快来跟方伯伯打招呼啊!"韩若冰过去喊:"方伯伯好!"父亲说:"这个是方校长的儿子俊生。"方俊生的眉目英挺,对韩若冰微笑着点点头。只那么一瞬,韩若冰明白了父母的心意。方校长和方俊生是特意前来拜访的,而且是为她而来。韩若冰只觉满心的屈辱,对方俊生的微笑也视而未见,说:"我去给母亲帮忙。"母亲正忙着切菜,见她进来,说:"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去招呼客人,多与俊生聊聊。"
韩若冰本想顶撞几句的,可看到母亲额上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白发,满心的凄苦,对母亲也生不了怨愤来,又退回到客厅。父亲与方校长下起了围棋,方俊生则在看晚报。韩若冰气恼父母的作为,对他哪有沟通的话题,坐下来打开电视自顾自地看。方俊生感受到韩若冰的冷淡,觉得没趣,也不说话。开饭后父亲在饭桌上频频地劝酒,方俊生的酒量极好,连喝了五六杯仍面不改色。母亲问起他的工作,韩若冰这才知道他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方俊生说:"我们最近挺忙的,去年年底的一单抢劫案还没有破。案子的主谋叫吴雄,上个星期在深圳追捕到他他却跳楼自杀了,而赃款一直下落不明。"韩若冰觉得吴雄的名字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问:"案子大吗?那个时候我正在现在的公司实习,怎么没见这方面的新闻呢?"方俊生看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会对这案子有兴趣,说:"案子的性质很恶劣,上面压下来不让报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方便多说。估计案子破后会有报道的。"吃过饭,方校长父子喝杯茶就要告辞,母亲说:"俊生,有时间常来玩!"方俊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韩若冰一眼,微笑着应了。关了门,母亲问她对方俊生的态度,韩若冰羞怒地说:"妈,你什么都安排好了还问什么?你们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跑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躺在床上气恼半天,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拿出手机拨通顾亚楠的电话。
韩若冰说:"阿楠,你说的那个阿雄已经死了。"顾亚楠听完韩若冰的叙述,说:"你怎么会有他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他死的?这消息可靠吗?"韩若冰只得托出方俊生,顾亚楠半天没吭声,韩若冰问:"阿楠,你在听没有啊?"顾亚楠低低地说:"那个方俊生是谁啊?"话语里的酸味连韩若冰都闻得出。韩若冰扑哧地笑了:"这只是我爸妈他们的一相情愿,你吃什么干醋嘛,我的心意如何你还不了解。阿楠,阿雄死了,这个包怎么办?不能老放我这里吧,要不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顾亚楠说:"你先打开看看,那个包怎么处置我们明天找个机会见面详细谈。"
黑包有锁,韩若冰到厨房拿了菜刀将包割开,顿时目瞪口呆。她忙再给顾亚楠电话,却关机了。
一大早顾亚楠就接到林建东的电话,林建东在电话里笑个不停,顾亚楠说:"林建东,你得了失心疯是吧?"林建东仍开心地笑个不止,顾亚楠心里记挂着黑包的事,没生好气地说:"林建东,你再笑我挂了啊!"林建东说:"阿楠,我当爸爸了,肖蓝刚给我生了个儿子。"顾亚楠说:"真的?在哪家医院?"
顾亚楠在医院的门口碰到同样接到消息赶来的韩若冰。韩若冰见了顾亚楠,喊:"阿楠!"声音颤抖,透着不安与惊恐。顾亚楠知道她要说黑包的事,忙将她拉到一边,说:"里面是什么?"韩若冰打开黑包,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把染血的匕首,上面的血已经干涸变黑,还有金银首饰和成捆的现金。顾亚楠也慌了,说:"你点过没有,大概有多少?"韩若冰说:"没有一百万也有好几十万。"林建东买了早点回来见到他们两个,说:"来了也不上去,躲在这里说体己话。"
顾亚楠忙低声说:"缓会再说吧。"两人随林建东去病房,肖蓝的父母和林建东的父母都在,小家伙躺在肖蓝的身边已经睡着了。肖蓝刚出产房,虽然满脸疲惫,却透着刚做母亲的喜悦与自豪。
韩若冰俯下身,看那小宝宝的小脸粉红,在睡梦中犹自咂巴着小嘴,不禁满心的怜爱,说:"真可爱。阿蓝,你真了不起。"肖蓝侧眼望着儿子,说:"这是做女人的必经之路,阿冰,你也会有这一天的啊!"韩若冰的脸羞得红起。坐了闲聊了一会,顾亚楠问林建东公司的情况。林建东说:"忙着这头,没时间理会。我总觉得公司的帐有问题,可去查帐目又看不出来。"顾亚楠说:"阿冰是学财务的,叫她去看看。财务不是熟人是叫人不大放心。"林建东问韩若冰的意见,说:"若冰,劳烦你帮手,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韩若冰说:"等肖蓝出了院再说吧。"顾亚楠起身说:"我有事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顾亚楠和韩若冰出了医院,韩若冰就急急地问如何处置,那带血的匕首让她昨晚整夜都没闭上眼睛。顾亚楠见她惊恐的样子,握紧了她的手,宽慰地说:"没事的,大半年都过去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要你打开黑包了。我们不说这事了,我有礼物要送你。"从腰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给她,说:"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韩若冰说:"无缘无故的干嘛送我礼物啊?"顾亚楠微笑地说:"一年前的今天如果你不跑到我的超市里买蛋卷我怎会认识你!"韩若冰打开盒子,是紫一串水晶项链。顾亚楠帮她戴上,韩若冰说:"阿楠,谢谢!"顾亚楠说:"我要对你说谢谢才对,是你让我觉得生活的美好与充实。"韩若冰打电话到公司说有朋友住院要请一天的假,和顾亚楠坐车去了郊外的梁子湖。顾亚楠笑她撒谎,韩若冰说:"我说的本来是事实啊,肖蓝不是在住院吗?我们只不过早出了而已啊。如果你不想我陪你我回去上班就是。"顾亚楠爱怜地刮她的鼻子,说:"古灵精怪。"
两人租了条老式的乌蓬小船,有些岁月,却坚实。通体上了一层桐油,在辉光中发出一种幽深的暗光。渔家是位老人,六十多岁,须发皆白,却仍硬朗。正午时分,天空阴晦,微风轻拂,水天一色的梁子湖呈现出一片辽远的幽深。顾亚楠和韩若冰坐在船头,迎面吹来的水腥气十足的风,青白色的湖水在船舷下轻微作响,水色澄净,隐约可见水底柔曼漾动的墨绿色水草和随船疾行的小鱼。不远处梁子岛在水面上轻轻浮动,青绿的各色植物清晰可辨,仿古建筑的红墙绿瓦在枝头凸现……
渔家很健谈,手底忙活着,仍一搭一搭和顾亚楠韩若冰聊着。很快两人便知道老人孤身一人,儿子在大城市成家了。韩若冰问他为什么不去,老人笑说散惯了,离不开这地了,这梁子湖多好,有水有鱼,白天拿张网活动活动筋骨,晚上二两小酒下肚,索性连家也不回了,拿条被子在舱里一裹,悠荡悠荡就睡过去了,多舒坦……韩若冰望着清澈的湖水竟然痴了。想想也是,梁子岛独立湖心,远离外陆,有如此清幽的景致,有如此宁静悠闲的渔家日月,不啻于当世桃源,何必去喧嚣的都市感受污染和噪音呢!
渔家问两人饿了没有。顾亚楠说:"还真有些饿。"渔家停了船,赤了脚,敞了衣襟,就了清冽的湖水淘米洗菜,又点燃船舱的煤气小灶……不一会菜就上来了,一个韭菜黄炒鸡蛋,一个素炒四季豆,两条小鳊鱼,一盘油爆小虾米,很简单,却透着一种不加任何修饰的鲜嫩和一股久违的原始的清香。米是本地香米,洁白饱满,香气扑鼻。顾亚楠和韩若冰食欲大开,几若忘形。老人点着一支烟,蹲在船舱里,满意地看着他们,象是看着远道归来的饥肠辘辘的孩子……
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两人在渔船上的短暂的生活在老人幽默爽朗的话语和不绝的欢笑声中走向落幕。暮色初起,老人划动长长的木浆浆两人送回码头。韩若冰流连不已,顾亚楠打笑说:"不如我们来这里隐居算了。"韩若冰笑说:"我也这样想呢!"但两人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两人坐车回到城里,韩若冰仍不舍得分手。
韩若冰与顾亚楠商议许多的对策,韩若冰建议把黑包送到公安局,顾亚楠说那还是有窝藏的嫌疑,商议了多日仍没结果。肖蓝出了院,韩若冰去林建东家探望。肖蓝说:"怎么几天没见这么憔悴了,又与阿楠起了口角?这小子,我帮你教训他。"林建东说:"阿楠宠她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肖蓝问:"出了什么事吗?看看我和建东能不能帮忙!"韩若冰哪能说出黑包的事,而且顾亚楠特意交代过不能让他们知晓的,说:"没什么,你们别担心。"林建东说:"真的没事就好,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来我公司把帐目对一下。"
韩若冰把要帮林建东对帐的事跟父母说了,母亲教过林建东,也没说什么,叫韩若冰别太累着。韩若冰忙了十多天,查出许多名不符实的帐目,竟有几十万。林建东大为光火,当即要把财务告到法院,却被韩若冰拦住,说:"何苦把人逼上绝路呢,他多少也帮过你。再说他了解你公司的帐目,把他逼急了说不定给你捅出来,算了。"林建东当然知道有一些黑帐是不能暴光的,把那财务给开除了。那财务在公司得的好处也不少,知道事情搞大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也没闹腾就走了。
林建东为了表示谢意,给了韩若冰一个红包。韩若冰再三推辞,执意不肯要。林建东一再坚持,两人僵持不下。韩若冰说:"建东,你的红包我肯定是不会要的,你我是老同学,一要就生分了,况且你还是我和阿楠的好朋友,给朋友帮忙是应该的。这样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你也帮我一个忙,我们算是扯平。而且你要答应我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许告诉别人,包括肖蓝。"
林建东笑说:"这么神秘啊。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什么事你说吧!"
韩若冰说:"还记得阿楠在你的婚礼上被警察带去问话的事吗?"
林建东点头,这事发生在他的身边,又关系到好友,他怎么可能忘记。事后他还问过顾亚楠为了什么事,顾亚楠说是以前混迹的朋友犯事警察找他了解情况。
韩若冰说:"听说是为了一单案子,我想知道是什么案子,你帮我打听一下。"
林建东皱眉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韩若冰说:"消息全被封锁了,我也是听市局的一个朋友说的,但他不肯透露详情。"
林建东说:"那这案子肯定不简单,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与阿楠有瓜葛?"
韩若冰笑了笑,说:"告诉你不要问我为什么的。有没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信得过阿楠。"
林建东应允了,说去找找关系,过两天再给她消息。
方俊生来韩家的次数频了起来,韩若冰对他的冷淡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其实方俊生的外形很不错,英挺,充满阳刚,而且他很安静,话不多,否则韩若冰早对他生了反感。只因不喜父母的作为,韩若冰心中的怨愤发泄不得,就转移到方俊生头上,认为他是罪魁祸首,所以对他不理不睬,算是对父母作为的抗议。
这天回到家,方俊生又来了,正和父亲下象棋。往日都是韩若冰陪父亲下的,因方俊生在场,韩若冰不屑去观战,见茶几上放着一盒蛋卷,贴的竟是顾亚楠超市的标签。许多过往的尘事在心里慢慢地走过,韩若冰看着那蛋卷,不由得痴了片刻,然后拆开来拿起吃。
"味道还可以吧?"
方俊生不知何时坐到她的身边,韩若冰咽下嘴里的食物,明白过来,尴尬地问:"你买的?"
方俊生说:"伯母说你喜欢吃零食,我在下面的超市转了一下,见没什么好买的,就买了蛋卷,还合口味吧?"
韩若冰盯着方俊生看了一会,她忽然有一股迷茫和失措的感觉。因这蛋卷,她认识顾亚楠,由此跌入她都不可知的情域。而今,方俊生也在无意之中给她买了蛋卷,她不知道这次的因会产生怎样的果。她本是无欲无为的个性,从未奢求爱的轰烈,因顾亚楠而诱发心底原本连她都不知的本性,这段时间因黑包事件一直惶然不已,只想尽快摆脱这阴影,与顾亚楠的爱能走到底就够了。
方俊生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说:"我的样子很怪吗?"
韩若冰缓过神来,红了脸,说:"不是,我想起一个朋友。谢谢你的蛋卷,味道很好。"
手机响了,是林建东打来的,叫她去吃饭。韩若冰推辞说:"我家里有客人,你现在为人父了,不要老在外面花天酒地,多花时间和精力照顾肖蓝母子。"
林建东笑说:"你说话的口吻什么时候变得跟肖蓝一模一样了。我买菜在家做的,阿楠也在,还有你的事我已经问好了。"
林建东最后的一句话比什么解释都有效,韩若冰忙说马上过去,然后跟母亲说要出门。母亲说:"你要去哪里?俊生在呢!"韩若冰只得说:"林建东想我今天就把帐目算清楚,我会早点回来的。"回头瞥见方俊生失望的神色,想他为了她而来,而她却从未给过他笑脸,抛开父母的私心,韩若冰不由有些歉疚,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有紧要事要出去。"
没想到方俊生站起身,说:"伯父、伯母,那我也告辞了,顺便送送若冰。"
母亲说:"也好。"
方俊生骑警队的摩托车来的,对韩若冰说:"你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韩若冰说:"算了,你有事先走吧。"
方俊生说:"你不是说有紧要事的吗。"方俊生望着她,目光炯然,让韩若冰呐呐地说不出抗拒的话来。
方俊生的举动让韩若冰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坐在他车后的感觉和顾亚楠载她时的完全不同,她可以贴近顾亚楠,感受他的体温,而方俊生,她暂时还没有把他当作朋友。
到了林建东家,顾亚楠正抱着小家伙在玩。小家伙才一个多月,五官已然成型,眉清目秀白白胖胖的,与肖蓝很相似。肖蓝穿着睡衣,身形完全走了样,胖得厉害,不复半分少女的纤巧。肖蓝见她来了,从顾亚楠的手中抱回儿子。韩若冰也去逗小家伙,笑说:"真象你呢肖蓝。当母亲的滋味很不错吧!"
肖蓝亲了儿子一下,说:"有子万事足,现在我生活的重心全在他身上。"
韩若冰说:"我也看得出来,以前你最讲究穿着打扮的,可现在……"韩若冰微笑不语,但她话中批评肖蓝着装不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肖蓝也不在意,旁边的顾亚楠说:"只要建东不介意就是了,对吗肖蓝?"
肖蓝说:"他敢介意我就叫儿子不认他这个爸爸。"
林建东从韩若冰进门就在打电话,此刻才挂机,说:"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又朝厨房喊:"小李,可以开饭了吗?"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保姆小李说:"还有一个菜。"
林建东说:"我去阳台抽支烟,若冰,你来一下。"
顾亚楠狐疑地说:"他们两个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肖蓝逗着儿子,说:"大概是为了公司帐务的事吧。"
顾亚楠更奇怪了,说:"我两又不是外人,还怕我们知道?"
到了阳台,韩若冰就急忙问:"打听得如何?"
林建东说:"去年年底在明都会所是发生过一起命案,遇害的是一个来洽谈生意的港商。凶手劫财害命,把他身上值钱的首饰和携带的现金洗劫一空。上面不知为何把案子压得很紧,只在暗地里追查,前不久一名主犯在深圳追捕时跳楼了。"
林建东查探的结果和韩若冰连日来的设想大致相差无几。想到顾亚楠无端地卷入这漩涡,此刻抽身的余地甚微,韩若冰不禁忧心忡忡。
林建东见韩若冰垂头不语,脸色白得厉害,猜想此事肯定与顾亚楠有瓜葛,当下追问:"若冰,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到底与顾亚楠有没有关系?"
韩若冰一怔,说:"怎么会与阿楠有关系?"
林建东说:"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因顾亚楠的告诫,韩若冰正犹豫是否把实情告诉他,肖蓝在客厅喊开饭。
韩若冰吃得很少,才吃几口就说饱了,而且在饭桌上一言不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心情不佳。顾亚楠问她是不是不舒服。韩若冰说没有,搁下筷子去客厅看电视了。顾亚楠匆匆扒了几口饭过去陪她,他抓住韩若冰的手,感到她的手在他的手中颤个不停。顾亚楠问:"阿冰,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呀!"韩若冰转过脸,顾亚楠看到韩若冰那痛楚的眼神中隐藏的无奈。顾亚楠拉起她说:"阿冰,我们先走。"与林建东辞别。
肖蓝说:"才吃完就走啊,坐一会说说话嘛。"
林建东低声说:"他们好象有点不对劲,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到了楼下,顾亚楠拉住韩若冰问:"阿冰,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是不是建东刚才在阳台对你说了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那我再上去问他。"
"阿楠!"韩若冰凄楚地喊,扑到顾亚楠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听了韩若冰的叙述,顾亚楠也六神无主了。以前混迹江湖是不懂事,与家里人怄气,顶多是去打打小架,那次失手打死人纯属意外,好在有吴雄帮他顶住使他逃过一劫。他的本性纯善,母亲的故去让他早已一心向好,现在却卷入这等是非,而且上面压住这事肯定搀杂了一些政治的因素,即使他现在把黑包交到公安局也洗脱不了嫌疑,毕竟他是有不良记录的。
为了宽慰韩若冰,顾亚楠强压着内心剧烈的不安,说:"阿冰,不会有事的,我又不知情。"他的安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韩若冰怎不知他此刻其实比她更需要安慰,说:"阿楠,我知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两个这样相互地安慰对方,但却都明了其实是在自我的欺骗。
两个心情好了一些后牵着手走向车站,刚到马路边听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方俊生竟然还在那里等。方俊生喊:"韩若冰,我送你回家吧。"
顾亚楠说:"他是谁?就是那个姓方的警察?"
韩若冰点点头,眼睛倏地一亮,兴奋地说:"阿楠,方俊生是市局的,他也是这案子的经受人,我们可不可以请他……"
"不行,我不许你去求他。"韩若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亚楠打断了。
"阿楠,这可能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法。我不希望你有事。"
韩若冰哀求的表白令顾亚楠柔肠寸断。
韩若冰快步走过去,换上笑脸,说:"你还没走啊?"韩若冰心机单纯,什么事全都反映在脸上,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牵强。
"我送你来的,当然要送你回去。我要对你负责到底。"方俊生挑眉笑说,做一个手势示意她上车。他的逻辑有些不成逻辑,但被他不经意地说出,使人觉得他的安全可以放心受到他的保护般。怪不得父母要把他推荐给他,一直在她的面前夸赞他,他还真有些可取之处,只是这些已经与她无关了。
韩若冰回头见顾亚楠拦了的士走了,心里又是一阵凄苦,她到他的身侧,黄晕的路灯下,方俊生英挺的笑脸显得如此亲近,令她的心境平服了一些。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请你去喝点什么吧。"
"可是,伯母会担心的。"方俊生没料韩若冰竟提出这样的要求,迟疑着说。
"只要你打个电话到我家,我想她不会说什么的。"
母亲听说韩若冰正由方俊生陪着,自然欣然地应允。
上了车,方俊生将头盔递给她,说:"你想喝什么?"
韩若冰想了想,说:"我看你挺会喝酒的,去酒吧吧。"
方俊生说:"我很少去酒吧喝酒的,觉得那地方太混杂。你经常去?"
韩若冰说:"我还不知道哪里有酒吧呢,以为你很清楚的。"
方俊生笑说:"原来我给你的是这样的印象啊!"边说边将摩托车发动,"我们去喝咖啡吧。"
韩若冰的生活单调,平日学琴练舞之外,一般都呆在家里或学校,对娱乐的场所极少涉足,都是识得顾亚楠后而为的,咖啡厅顾亚楠常带她去绿茵阁。韩若冰应了。
方俊生踩档,摩托车游龙般滑入灯影朦胧的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在韩若冰的眸中交替闪烁,耳边的夜风忽忽而过,却是溽热的,吹得她有些燥热。也是这样的夏夜里,她坐顾亚楠的摩托车兜风,那时的她是多么快意。而今,为了祈求顾亚楠的平安,单纯的她也有了心机,生出利用方俊生的念头。
恍惚间,方俊生停了车,说:"下车吧,到了。"
韩若冰取了头盔给他,抬眼看到由霓虹组成的"绿茵阁咖啡厅"几个大字在暗夜的布景里来回闪动,闪得她双眼晕眩,怎么走到哪里都有顾亚楠留下的痕迹和气息。
方俊生锁了车,拉她说:"发什么愣啊,进去吧!"
韩若冰瑟瑟地笑,轻轻挣开他的手,快步进了厅门。咖啡厅内的冷气很足,两人在侍应生的带领下坐到大堂里面的一张台,各自要了咖啡。
有柔缓抒情的轻音乐在灯影摇曳的厅内弥漫,方俊生含笑注视着韩若冰,韩若冰垂下眼睑,拨弄着台上装红烛的玻璃杯。
方俊生说:"你紧张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吗?如果坐在你对面的不是我,而是刚才和你一起下来的男孩,你大概不会如此手足无措吧。"
韩若冰想不到他竟看到她与顾亚楠在一起,呆了呆,说:"那是我朋友。"
方俊生微笑不语。咖啡上来,方俊生给韩若冰倒,问:"要加糖吗?"
韩若冰摇头,等方俊生倒好后用小勺搅了几下,轻啜一口,感觉心跳没有那么慌乱了,这才开口说:"你最近挺空闲的。"
"什么?"方俊生忙着往咖啡里加方糖,没听清楚她的话。
韩若冰直视着他,说:"我说错了吗?你老往我家跑,不是很空闲吗?"
方俊生的脸色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迎着韩若冰的目光,说:"有些忙的,但我还是要抽时间去你家,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吧。"
韩若冰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加粗,那一瞬她真想起身一走了之,但想到顾亚楠她还是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她一口气将咖啡喝完,方俊生给她倒满。
"你在忙什么?还是上次你说的那单案子?"韩若冰浅浅一笑,避过方俊生的话头,转进自己预想的话题。
方俊生一怔,说:"什么案子?"
"就是吴雄的那单啊。"
方俊生喝了口咖啡,韩若冰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贸然和直接,忙解释说:"我听到一些传言,所以有些好奇。"
方俊生说:"什么传言?这案子上面压得很紧,外界很少知情的。你听到的可能片面了些,其实大部分犯罪嫌疑人都已落网,只不过受害人的钱款一直没有眉目。若冰,你这么热心,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韩若冰惊得差点从座椅跌到地上,一杯咖啡也洒了大半,强笑说:"你别唬我,我怎么会知情呢!那受害人的钱款数目大不大?"
方俊生忙叫侍应生来把桌子擦了,说:"对不起,我随便说的,职业习惯。钱款的数目具体有多少我不太清楚,我想应该比较大吧。"
"假如我真的知情呢?"
方俊生刚喝了口咖啡,一下子呛住,连连咳嗽,他用纸巾擦着唇,说:"你可真会说笑。"
韩若冰不依不饶地继续说:"我只是假设嘛。假如我一直知道那钱款的下落,但事先并不知道那是赃款,你说这种情况会怎样?"
"上面之所以把案子压得这么紧,是因这案子的受害人是前来投资的港商,牵扯到政治的因素,所以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判无期也会判个二三十年。还有,这案子至今已经差不多九个月了,你说知道那钱款的下落但事先并不知道那是赃款,说出去谁会信呢,即使你在街上捡到一个包也会马上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吧。"方俊生顿了顿,说,"若冰,你假设这个做什么?"
韩若冰支吾说:"我不是说过听到了传言所以好奇的吗。"
回到家,韩若冰立刻把这些情况告诉了顾亚楠。顾亚楠说:"他是警察,你问这么明显他不怀疑么?"
韩若冰说:"我搪塞过去了。阿楠,看来他也帮不了我们,怎么办?"
顾亚楠说:"别再找他打听这事了,免得他怀疑。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韩若冰说:"我还是想找他试试。"
顾亚楠说:"也好,但不要太急进。我牵扯进去倒无所谓,就怕连累你。"
正当韩若冰努力寻找借口和机会盘算着如何向方俊生挑明目的的时候,方俊生却接连两天没了踪影。下了班回到家问母亲这两天方俊生怎么不来了?母亲以为她对方俊生有了好感,笑说:"他来的时候你对他不理睬,不来的时候又挂念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得韩若冰哑然。
母亲把方俊生的电话给了她,因记挂着顾亚楠的事,韩若冰坐在办公室里却心神恍惚,考虑着是否给方俊生电话。但打了电话又怎样呢?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同事都看出韩若冰的不对劲,追问她是不是为爱烦恼。明知是玩笑,可韩若冰哪有心情理会。中午下了班端着盒饭没有半点胃口,她还没下定决心是否给电话方俊生。吃了饭到办公室后坐在桌前望着电话发呆,终于下定决心拿起话筒准备拨号,抽屉里的手机响了。
"你是韩若冰吗?"一个陌生而生冷的声音问。
"我是。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顾亚楠现在在我们手上。"
韩若冰怔了怔,似乎没听懂那人的意思,半天才意识到顾亚楠被人绑架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顾亚楠?"韩若冰的声音颤抖,切齿地喊。幸亏此时办公室的同事都去吃饭还没回来。
那人冷笑了一声,说:"别问那么多,想要顾亚楠活命的话,今天晚上七点把雄哥留下的东西还给我们,否则的话我就不敢保证顾亚楠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先让你听听顾亚楠的声音。"
"阿冰,你……"顾亚楠的声音嘎然而止。
"阿楠,阿楠……你怎样了?"韩若冰声嘶力竭地喊,但顾亚楠已没了回音。
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还不到一点,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如果你想报警的话随便你,不过这对顾亚楠也没好处,你考虑清楚。你也不要想耍什么花样,我们对你的行踪一清二楚,到时候我会联系你通知你送东西的地点。"
那人挂了电话,韩若冰呆坐在位子上傻傻地发愣。顾亚楠竟然被绑架,怎么可能呢?然而,这对她而言不可能的事已经的的确确地发生了,这简直是恐怖电影中的情节,她哪里有心理准备接受?
同事陆续地回来,见她傻坐着半天不动,围过来问:"阿冰,你怎么啦?"
韩若冰忙抓起桌上的手袋匆匆锁好抽屉,说:"帮我请假,我下午要出去。"
韩若冰坐的士赶到林建东的公司,此刻,她想到依赖的人就只有他了。还好林建东在办公室里和一个人洽谈工程的事,韩若冰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林建东见她神色慌张而惊怖,示意那人先走,然后问她发生什么事。
韩若冰张大嘴巴呜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林建东忙给她倒杯水,抚着她的肩说:"别慌,喝口水定定神。"
韩若冰摇头,泪水奔涌而出。
林建东也慌了,说:"若冰,你别吓我。是不是阿楠出了事?"
韩若冰点头,伏到林建东的肩上哭出了声。
待韩若冰的情绪平静了一点后,林建东才推开她,说:"你先坐下来喝口水,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韩若冰把吴雄留下的黑包和顾亚楠被绑架的事情细细地说了。林建东说:"怪不得你要我打听那案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一直瞒着我,你们还当我是朋友吗?"
韩若冰哽咽着说:"建东,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我现在该怎么做啊?"
林建东点上烟使劲地抽了几口,说:"还是报警吧。"
韩若冰拼命地摇头,说:"不行的,如果报警必然会牵扯到黑包,阿楠还是会被扯进去的。"
林建东说:"你的意思是照绑匪的要求去做?"
韩若冰说:"反正除了你没有人知道黑包在我们这里。"
林建东说:"那绑匪是怎么知道的?"
韩若冰说:"他们可能是吴雄的人,定是吴雄给过他们交代的。建东,快送我回去拿东西吧。"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听从韩若冰的意见了,他们都不想顾亚楠有事。林建东找了辆车送韩若冰到家,自己在顾亚楠的超市等着。超市里人来人往,却没人知道此刻超市的主人性命攸关。
韩若冰拿了东西很快返回,上车后催促林建东快走。林建东说:"我们把东西送到哪里?"
韩若冰这才醒悟那绑匪没说地址,只说到时候再联系她。
林建东说:"若冰,你不要惊慌。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绑匪只是说要雄哥留下的东西是吧?"
"他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那说明他们也不知道吴雄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韩若冰打开黑包,说:"你看,就是这些首饰现金,还有这把匕首。"
林建东沉吟了半晌,说:"若冰,你用匕首在首饰上做一些记号。"
韩若冰不明白林建东叫她这么做的目的,但还是听他的话做了,在那些戒指项链上刻了几条细琐的痕。等她刻好之后,林建东说:"再把现金拿一些出来,反正那些绑匪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
时间仿佛凝固般,一秒有一个世纪。韩若冰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苦苦守侯对方的消息。林建东的电话不断,韩若冰沉浸在惶恐与悲痛中坐在车尾默然无声,此刻,即使世界倒塌也比不得顾亚楠在她耳边轻柔的呼吸声。韩若冰合起双掌默默地为顾亚楠祷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建东买了水来,韩若冰摇头不喝,盯着手中的手机不说话。林建东说:"都六点了,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韩若冰仍是摇头。林建东只得叹气,外表娇弱的她竟如此的固执。
六点半,韩若冰的手机终于响了,却是母亲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家吃饭,说方俊生在家等她。韩若冰说:"我有急事在外面。"然后将电话挂掉。
刚挂掉电话,另一个电话进来,号码是隐藏的。
"东西准备好了吗?"正是中午那人冰冷的声音。
"准备好了,你要我送到哪里?"
"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我的朋友。"
"你要一个人送过去。"那人说了地点,说,"记住,你一个人去,放好之后立刻离开,不许回头张望,否则……"那人挂掉线。
林建东说:"怎样?送到哪里?"
韩若冰说:"那人知道我现在在你的车上,他只要我一个人去。你在这里别走,等我的消息。"
林建东本想阻止她,但韩若冰已经下车拦了的士走了。
韩若冰按照那人的吩咐将包放到他指定的地方,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接到那人的电话:"你还比较守信,东西我们拿到了。顾亚楠就在前面的公厕……"
韩若冰拔足朝公厕飞奔而去,顾亚楠的手被反绑,嘴贴了封条,脚也捆在一起,正躺在厕所的一角昏睡。韩若冰忙解开他的束缚,那绳印已深深勒如手脚的肉中。韩若冰心疼地喊:"阿楠!"顾亚楠仍昏昏沉睡,没有反应。
韩若冰忙拨林建东的电话,几分钟后林建东就赶了过来,抱起顾亚楠去了医院。
顾亚楠从昏睡中醒转,看到的是韩若冰关切的脸。顾亚楠伸手抚着她的脸,说:"阿冰,是你吗?"韩若冰抓住顾亚楠的手,泪簌簌地落,用力地点头。
顾亚楠突然翻身,惊恐地喊:"这是哪里?阿冰,你也被他们抓来了吗?走,我们赶紧逃。"
"阿楠,"韩若冰搂住他,"你现在在医院,我和建东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正在走廊抽烟的林建东听到响动进来,说:"阿楠,你可醒了,把我和若冰担心死了。"
顾亚楠茫然四顾,清醒了些,说:"你们怎么救我出来的?"
韩若冰说:"按绑匪的意思把东西给了他们。阿楠,你别太激动,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你被他们灌了迷药,刚刚洗了胃,所以你要专心调养身体。"
顾亚楠躺了下去,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说:"我没事,我没事,只怕我们都上当了。"
林建东说:"我也有这个怀疑。"
韩若冰说:"上当,上什么当?"
顾亚楠说:"我怀疑他们不是阿雄的人。你们想想,我以前跟阿雄一起混的,他的人不认识我也该听说过我,但绑架我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与阿雄的关系,我说的一些往事他们也不知情,后来他们为了不让我说话就强迫灌药我吃。"
林建东点头说:"再说,他们如果知道阿雄把东西留在你这,早就来找你麻烦,也不会等到现在。而且,他们绑架的对象不应该是你,而是若冰才对。因为阿雄把东西留给了你,他们不可能知道你已经把东西转交给了若冰的。"
韩若冰说:"也许他们知道我与阿楠的关系,知道阿楠怕警察调查把东西给了我,所以等风头过后再动手呢!"
顾亚楠说:"但愿如此。"
韩若冰说:"你现在平安无事就好,我也不用夜夜枕着那个黑包无法安睡了。"
韩若冰满身疲惫地回到家,正好碰到下楼的方俊生。方俊生说:"现在才下班啊,这么憔悴还加班干嘛,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韩若冰笑笑说:"我没事,谢谢关心。"方俊生说:"伯母说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韩若冰说:"哦。以前你每天都来的,可这两天没了踪影,所以问问的。"方俊生说:"这两天警队有任务,所以没时间过来。伯母给我电话我还以为你有要紧事找我,既然是这样那我先走了。"韩若冰说:"不再上去坐坐吗?"方俊生说:"不了,刚才警队来了电话。"
回到家母亲责怪说:"俊生刚走你就回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韩若冰怏怏地说:"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了他。"说完进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喊:"阿冰,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你吃过没有?饭菜还热着呢!"
韩若冰和衣倒在床上,说:"我没事,不想吃。"
韩若冰记挂着还在医院的顾亚楠,现在林建东陪着他,但他家里还有肖蓝母子,也陪不了多久。想着顾亚楠刚经受了绑架的折磨,又将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医院过一个晚上,韩若冰的心不禁阵阵抽搐。
顾亚楠在滴过盐水后感觉气力已然恢复,不顾林建东的劝阻,坚持办了出院手续。林建东送他到超市,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开车走了。超市还没有打烊,顾亚楠在休闲区开了瓶冷饮,当日和韩若冰一起布设这休闲区的情形又在眼前荡漾。他一直想不通绑架他的是什么人,他只希望韩若冰不要被牵扯进来。韩若冰的单纯、似水的柔情,想着这些,顾亚楠怎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关了店门,顾亚楠给韩若冰电话,想告诉她他已经出院,但她已经关机了。
一切又回到从前。韩若冰的母亲终于开口向她提出她与方俊生的事,韩若冰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母亲大怒,说:"听说你又和那个姓顾的在一起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想和他在一起,你这辈子别想指望。"面对母亲的盛怒,韩若冰只是淡淡地说:"那我这辈子都不嫁。"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父亲说:"你这是何苦来呢,女儿大了,她自己的事情由得她去。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管那么多干嘛!"母亲说:"她是我的女儿,我就要管。"
韩若冰摔门而去,没想到方俊生正站在门外,看他的脸色只怕已经听到她与母亲的争执。韩若冰不理会他,与他擦肩走了。
方俊生愣了半会,然后追了去,看见韩若冰拐进小区的超市,他止了步,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就走。刚走到超市的门口,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惊叫,凭职业的敏感,方俊生飞奔而进。
超市里的顾客都被那突然的惊叫唬住,但好奇心又驱使他们围到发出惊叫的地方。方俊生扒开围观的人群,说:"我是警察,请让让。"
方俊生挤了进去,只见一个少女在瑟瑟地发抖,过去问说:"发生什么事?"
少女说:"我刚拿了这盒蛋卷,货架上面掉了一把匕首,上面还有血。"
方俊生看见地上的匕首,望着围观的人群喊:"店员呢?麻烦拿一个方便袋过来。"
就这么一环视,看见韩若冰和一个秀雅的少年在一起,她紧紧抓着那少年的手,面色苍白。凭直觉,方俊生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和韩若冰一起下楼的男孩,那天因是晚上,他没看清他,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秀气,怪不得韩若冰会对他一往情深的。方俊生不由得泛起了几分苦涩。
韩若冰已经认出,那匕首正是黑包中的那把。她想告诉顾亚楠,顾亚楠还没见过的。
方俊生用店员拿来的袋子将匕首装好,对围观的人群说:"好了,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开吧,这事我们会调查的。"又问那店员:"你们老板在吗?"
顾亚楠跨了过去,说:"我就是。"
方俊生诧异地望着他,神情和韩若冰初次听说顾亚楠是老板的反应一样。
方俊生晃着手里的袋子,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匕首是哪里来的?"
顾亚楠说:"我也不清楚,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发生刚才让顾客受到惊扰的事情了。"
方俊生点点头,他也许可顾亚楠的话。
顾亚楠说:"到我办公室坐下谈吧。"
韩若冰也跟了进去,顾亚楠吩咐小洁从休闲区端了两把椅子,又倒了两杯冷饮。
韩若冰说:"俊生,可以把匕首给我看看吗?"
方俊生把匕首给了她,说:"你不要碰。"但韩若冰已经拿在了手上,她确认那匕首就是黑包中的那把,那天在林建东的车上用它在那些首饰上做记号的时候她看到在手柄的位置有一个缺口的。韩若冰的眼前一阵晕眩,差点倒在地上。方俊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说:"若冰,你怎么啦?"
韩若冰虚弱地笑笑,说:"这上面有血,虽然已经干了,但还是挺吓人的。"
方俊生将袋子拿了回来,说:"那你还要看。我要拿回去做化验,万一这是哪个案子里的作案工具呢。你刚才不该碰的,指纹都留在上面了。"
韩若冰说:"如果这真是什么作案工具,那我岂不是有行凶的嫌疑。"
方俊生说:"那倒不会。"接着向顾亚楠问了一些情况,最后说:"我先回局里,等化验的结果出来后再找你们配合调查。"
顾亚楠说:"好的,没问题。"
方俊生与顾亚楠握手话别,对韩若冰说:"我走了,你早些回去吧,伯母的身体不好,别让她太气着了。"
等方俊生走了,顾亚楠把韩若冰揽在怀里,说:"阿冰,你刚才干嘛那么激动啊?"
韩若冰说:"阿楠,那匕首是黑包中的那把啊!"
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震得顾亚楠分不清天南地北,瘫倒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究竟是谁做的?谁要这样陷害我呢?"
韩若冰抱住了顾亚楠,两人相拥为不可明的将来凄然而泣。
匕首是怎么跑到零食区的货架上的?是什么人放的?绑架顾亚楠的人放的么?那他是怎么放的呢?
林建东思虑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啊,在炎夏,顾客都衣衫单薄,购物又不许携包进场,要把近一尺来长的匕首带进去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况且超市的人又多,即使穿上衬衣将匕首藏在袖子里带进去,但拿出来的时候也可能被其他的顾客发觉的。
林建东说:"负责零食区的店员是否看到可疑的人?"
顾亚楠说:"哪里问得出来,他们都没在意。"
想想也是,既然是存心的,那放匕首的人必然经过精心策划,又怎能扮得扎眼惹人怀疑呢。
林建东说:"那么公安局得人找过你没有?"
顾亚楠说:"昨天晚上才拿去,哪有那么快。姓方的小子说要等化验结果出来,他定是要验匕首上的血。"
林建东沉默了,他早上还在床上,接到顾亚楠的电话立即赶到超市,两人分析了半天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顾亚楠说:"建东,你人面广,多帮我留意动静。"
林建东说:"这还用得着你吩咐,我会的。"
林建东走后,顾亚楠叫小洁拿了包烟来,一个人坐在休闲区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得嘴巴发苦,直到韩若冰的电话来了才没抽。
"我昨天一晚都没睡好!"
"你别太为我担心,这种栽赃嫁祸的伎俩太小儿科了,谁杀了人会把凶器放在自家的明处等人发现的。阿冰,你放心吧,如果为我担心睡不好成了熊猫眼,那上街的时候我可不许你走在我身边的。"顾亚楠努力使自己的语气轻松。
韩若冰想笑却笑不出。顾亚楠的推测不无道理,这案子其实也不复杂,但拖的时间太久,一直悬而未破,这次最重要的证据无端地冒了出来,顾亚楠无疑成了背黑锅的最佳对象,况且他与主犯熟识。
韩若冰沉默了一会,说:"也是。我要做事了,中午再给你电话。"
中午韩若冰给顾亚楠电话,却关了机,打电话到超市,响了许久没人接,不祥的预感扑上心头。匆匆吃过饭后赶到超市,超市竟然大门紧闭,小洁站在门口,看见韩若冰大步迎上去,说:"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韩若冰说:"超市怎么关门了?顾亚楠呢?"
小洁说:"上午公安局的人来把老板带走了,老板走的时候说歇业三天。他本来想给你电话的,但那些警察很凶,不让他打,他就交代我在这里等你。"
韩若冰的两眼发黑,小洁走后她马上拨方俊生的电话,但拨不通。这时,林建东开了车来了。韩若冰见了他,仿佛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凄楚地喊:"建东,阿楠被带走了。"
林建东说:"我刚接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阿楠的父亲也知道了,当即心脏病发作住了院。现在我要去医院去看望他。"
韩若冰说:"我和你一起去。"
林建东点头,两人上车去了医院。顾亚楠的父亲经过抢救睡熟了,顾亚林守在病床边。林建东走过去问:"顾大哥,伯父他没事吧。"
顾亚林翻着白眼说:"你们来做什么?人都气成这样了还没事?"
林建东为之气结,顾伯父的手动了动,颤颤地睁开了眼睛。
林建东问:"伯父,您醒了?没事吧!"
顾伯父示意顾亚林出去,然后虚弱地问:"阿楠是不是真的犯了事?"
林建东笑说:"伯父,您好好养病,别记挂这些,阿楠是您的儿子,难道您不相信他么。我说的也许你信不过,但阿冰说的你应该相信吧。这事的前前后后阿冰最清楚。"
韩若冰说:"伯父,这次阿楠真的是被冤枉的。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顾伯父欣慰地点点头,说:"都怪我,他小的时候对他关心不够,累他走上邪道。"
韩若冰说:"伯父,您不要自责了,阿楠早就改过了。不然,不然我怎么会对他……"韩若冰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顾伯父说:"我知道,我知道。建东,万一我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可要帮我看紧阿楠。遗嘱我都立好了,在律师那里。我怕亚林、亚静他们会跟阿楠起纷争的,我通知了律师,到时候宣读遗嘱的时候要通知你到场。"
林建东说:"伯父,这些不是你现在担心的事。您就安心养病,我要去联络熟人探听阿楠那边的情况。"
林建东叫韩若冰回去上班,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担心也于事无补。我会去探听消息的,你回去安心上班。"
韩若冰痛楚地说:"我哪里能够安下心来?我现在的心里全是阿楠的影子。"
林建东说:"如果你真的担心阿楠的话,还不如每天去医院看望一下他爸爸。以顾伯父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挺不了多久了。"
整个下午韩若冰都在想方设法联系方俊生,看能否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但一直打不通他的手机。后来打查询台问到市局的电话,然后一步一步问到他办公室的电话,打通了,接线的人说他在忙着审讯,不在办公室。
韩若冰说:"那审讯什么时候完?"
那人说:"这可说不准。你是哪位,要不留下联系方式等他审讯完后叫他找你?"
韩若冰说:"你说我姓韩他就知道了,我找他有急事。"
韩若冰焦灼地等待,方俊生在审讯顾亚楠吗?只要想到顾亚楠,她就满心的酸痛。为什么当初送黑包出去的时候就不知道把里面的匕首给拿出来呢?她觉得完全是自己的愚笨间接地害了顾亚楠的,而顾亚楠现在承受着怎样的非人的压力呢?
好不容易下了班,但方俊生迟迟没有打电话过来。韩若冰真想直接去警局找他,反正他都知道她与顾亚楠的关系了,她关心顾亚楠是理所当然的,他应该体谅她的一番痴心的。想到这里,韩若冰快步小跑到了车站。
在车上,韩若冰接到林建东的电话:"若冰,你在哪里?"
韩若冰说:"我在去警局的车上,我想去找方俊生问问情况。"
林建东沉默了一会,说:"你在哪个站?你在下一站下车等我,我马上来。"
韩若冰说:"怎么啦?"
林建东说:"见了面再说吧。"
韩若冰刚下公汽,林建东就到了。韩若冰跑过去上了他的车,问:"你是不是探听到什么消息?"
林建东说:"阿楠好象都说了!"
韩若冰愣了愣:"都说了?什么都说了?都说了什么?"
林建东说:"他没有承认自己杀人,只是说阿雄在逃跑之前把一些东西放在他那里,他不知道是凶器。"
韩若冰已经泪如雨下,捂着脸啜泣说:"他太傻了,他明知道这样说没有人会相信的。他太傻了!"
林建东说:"他是为了保护你才说出来的,警局的人不知道用什么诡计把你也扯了进去。阿楠可能不想你有事所以才说的。他们真卑鄙!"
韩若冰万万没有想到,让顾亚楠屈服的是她自己。韩若冰大声叫:"建东,你送我去警局。"林建东哀痛地望着她,说:"我们现在要去医院。顾伯父去世了。"
没有过多久,法院对案子进行了宣判,顾亚楠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按照顾亚楠父亲的遗嘱,他父亲现居住的房子、超市作为遗产留给了顾亚楠,还有一笔存款。顾亚楠托林建东办理了一份委托书,要把超市交给韩若冰经营。
韩若冰在法庭上见到顾亚楠,他是那么的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韩若冰在整个庭讯过程一直都在哭,当法官宣判判决结果时,韩若冰冲到了席前,对顾亚楠喊:"阿楠,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会等你出来。"
顾亚楠摇摇头,涩涩地笑了,说:"阿冰,不必等我了。"
韩若冰被守卫拉了出去,说:"我要等,我要等的。"
林建东和肖蓝忙去把她带到外面,旁听席的方俊生看到这一切,竟然有一丝的快意。
韩若冰终究没有等到顾亚楠的刑期期满,母亲以死相逼,逼迫她与方俊生的婚事。韩若冰哪里还能抗拒。
韩若冰把超市交由小洁负责,自己定期去探监,却不敢把与方俊生的事告诉顾亚楠。过了一年,母亲退休了。她五十大寿的那天,方俊生全家都来了。四个老人有说有笑,母亲看到方校长戴着戒指,说:"退休了还戴这个?"方伯母呵呵笑说:"他退休那天俊生送他的,他戴上后就不取下了,总在别人面前炫耀。"一旁端茶送水的韩若冰倒杯茶给方校长,他接的时候,韩若冰恍惚觉得他手上的戒指很面熟。韩若冰笑说:"伯父,您的戒指真漂亮。给我看看,我也给我爸爸买一个。"
方校长取了下来给她,笑说:"老韩啊,你生了一个孝顺的女儿啊。"
在戒指的环内真有三道浅浅的刻痕,正是韩若冰当日刻下的。韩若冰看了一眼方俊生,终于明白了顾亚楠坦白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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