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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眼泪1

2006/9/5 9:43:54| 分类: 默认分类

接第一章 “那我先祝贺你。” 电梯升至24楼,门打开,有一群人涌进。等我从人群中走出时,已经不复见Steven。 面试设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里,候考室在那间房子对面。我推门进去时,宽敞的候考室里已经坐满人。没想到程氏旗下一间超市的招聘,也会引得这么多求职人员的眷顾。 也难怪,如今这世道,没什么比求职更难。 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前抽完签后,我走到角落里唯一一个空位前坐下。打开抽签纸,四十号,应该比较靠后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扎两条长辫子的女孩,看样子,也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你应聘什么职位?”她看见旁边有人坐下,马上凑过脸来。 “计算机专业人士。” “我所知道的,现在已经有五人应聘这个职位。”她指了指旁边的几位,神情有些沮丧,“可是好像只招聘两名。” “是呀,还有一部分人,是从程氏总公司调派过去。” “你怎么知道?” “听别人说的。” “是程氏的员工吗?你在里面有熟人?若是这样,我就更难进了。” “只是普通员工,没有什么关系。” “我比你见得多。”她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苍桑,“从毕业到现在,我一直在这座城市找工作,把人世的苍凉都见尽了。即便大公司,也是如此,有人好办事。” 她脸上的世故,显然与那张略显幼稚的脸不符。我无话可说,只得拍拍她的肩,轻叹一口气。 “你之前有过工作吗?”她忽然问我。 “有过,但是干了三个多月就被裁掉。” “总比我好,我从来没有尝过有工作的感觉。我的一些同学都转行当文员了,只有我,还是不忍舍弃我的专业。” “有过工作,未尝是好事。有些事,尝过以后,越发不舍。” 比如我与成志的恋爱,如果三年前,我没有遇见成志,现在的我,一定会开心一些。总归要失去,还不如从不曾面对。面对这段爱情,我无法做到无怨无悔。 约莫一个小时后,门口有人叫十七号。 “十七号是我,来,帮我拿着。”她把包包放在我手里,一路小跑出了候考室。 虽然她是我的竞争对手,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祝愿她能被选上。 五分钟后,她低着头缓缓走到我面前,拿走放在我手里的提包。 “这次一定又没戏了。” “你怎么知道?结果要明天才会出来。” “我清楚自己的表现,一紧张,什么话都不会说。” “不要自己吓自己,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嗯。”她点点头,转身出去。 都是为生活而操劳的人,同样沦落天涯,所以要彼此安慰。 候考室的人渐渐散去,越发显出空旷来,第三九号被叫走后,整个房里只剩下我一个。原来我是最后一号。 终于轮到我面试,我理了理衣装,向对门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眼前是一张庞大的椭圆形大理石桌。对着我的一面,横着坐了七、八个人,西装革履,神情严肃,让我不敢正视。 先是自我介绍,非常程序化,从大学期间的生活讲起,一直谈到十几天前在程氏的工作。 谈到我的失业,又想起那天在T大看见成志与任琳在一起的情形,差一点,眼泪又涌出来。 “你认为你之前在程氏工作出色吗?” 我记得资料上说明,最后一项是主考官题问。但这位主考官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我抬起头,向对面望去,七八个人的中间,居然坐着Steven。刚才提问的,也是他。 这让我感到很惊异,难道形容我为牺牲的高层也是他?我愣了半晌,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作为新人,我应该非常合格。但作为程氏的员工,我还需要不断的学习。没有工作经验,是我们这些应届大学毕业生最大的弱势,身为女性,也是在此行业被人看低的原因。我想,在程氏只工作三个多月,以上是大半的原因。我希望此次,程氏不会因为相同的原因拒绝我。”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既然有人问,顺口便出,没有做作,所以流利。 “你认为是这样吗?”Steven隐忍着笑意问我。 “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你也可以保留你的观点。”我微笑着回答。 “谢谢你参加我们的面试。”Steven站起身来,代表性的与我握握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也谢谢你们能给我机会。” 我微笑着向对面各位考官颔首,然后转身出去。 关上门,心还是七上八下跳个不停。虽然我对答如流,虽然Steven与我有两面之缘,我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 一次恋爱的失败,让我相信,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乘电梯下楼,在大厅里,居然遇见一身红衣的苏明明。她从大门口进来,看起来依然神采飞扬,没有半点解除婚约后应有的悲伤。想想我与成志,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分手,就让我如此不堪。为何她失去了未婚夫,还是光彩鲜活。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命中注定,我无法学她那样洒脱。 “竺青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居然认得我。 “我刚参加完程氏下属超市的面试,苏小姐,你还记得我。”虽然我对她并无好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老实作答,还陪上一副笑脸。 为三斗米折腰,的确不错。 “哦?”她皱了皱眉头,继而笑道,“当然记得,那次在订婚宴上,你还洒落了杯中的酒。”顿了一会儿,又道,“祝你考上。” 一天之内,我得到程氏两位高级职员的祝贺,这算不算幸运? 作别苏明明,我在程氏大楼外的公车站等车。 正是下班的高潮期,公车站前已经等满人,一辆公车驶过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所有的人已经挤到前面去。优胜劣汰,在挤公车上也表露无疑。我是弱者,所以只有等下一辆。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回过头看,是Steven。 “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他走到我身边,与我并排站着。 “真的吗?” 他点点头,“但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各位考官可以保留他们自己的观点。” 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最后才省起,原来是我在考场中与他对话的翻版。 我莞尔一笑,“这份工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你应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但有些事,你只能这样想,再争取也没有用,比如爱情。” 在他面前,我无需遮遮掩掩,他见证我失恋的整个过程。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幸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你不能等着从天上掉馅儿饼。” “总有再怎么争取,都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早些放手。” 他笑了一下,不再与我争论,目光注视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 “你是程氏的高层,怎么会等公车?”能当面试主考官的人,应该是程氏为数不多的高层领导之一。有小车不坐,却坐公车,让人瞧着奇怪。 “挤公车不好吗?在国外,我经常首当其冲挤上公车。” “真的?” “当然。”他很认真的回答。 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公车经过,这时我的手机响铃。 接通电话,是武五。 “青儿,你快来接我。” “你在哪里?” “我在火车北站,钱包被人偷了,没办法回家。” “你等等,我这就来救你。” 接完电话,我焦急的望向公车驶来的方向,没有一路公车从这里经过。 “为什么还没有公车。”我小声咕哝。 “也许是塞车了,你赶着去接人吗?” “嗯,我朋友的钱包被人偷走,我赶去救她。”我皱着眉头点点头。 武五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座城市里,我们要互相扶持。 “你在这里等我。”他留下这句话,就向公司大楼方向走去。 “等他?等他干什么?” 几分钟后,看见一辆银灰色的车子从公司地下停车场驶出,转眼工夫,车子就在我面前停下。 Steven从车上走下来,为我打开车门,然后转到他那一面,坐进车里。 “你的朋友在哪里?” “火车北站。” 火车北站离程氏总部大楼有好长的距离,加上路上塞车,估算约莫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谢谢你。”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他微笑的摇摇头,“看你刚才接电话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侠女,我是被感动。” “有吗?”我愕然。 “当然,一句,我来救你,侠气冲天。”他望了我一眼道。 “也许上学时,武侠小说看得太多。”我笑了笑,“她以前也是程氏员工,我们一同进公司,一同被裁掉。不久前,她去外市避难,想不到回来时却把钱包弄丢。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避难?为什么要去外市避难?” “因为若是家人知道她被裁掉,一定会数落她。与其在家呆着强颜欢笑,所以走掉。” “你为什么不去散散心?” “我孤独一人,想伤心便伤心,不必遮掩,再说,有些事,已经印在心底,不会因为离开某个地方而不去想。” “说得也是。” 忽然一阵伤感,又想起我的那段恋爱。此时此刻,邱成志在做什么。我们原本计划,今年冬天去哈尔滨看冰雕。现在,冬天将要来临,他还会不会去呢?若是去,是与任琳一起吗?想到这些,我的心开始绞痛。 如果对方不是任琳,我仅只会悲伤,是她,就变成悲愤。 也许我更放不下的,是恋人与朋友一起背叛我。 “你喜欢看武侠小说?”Steven感觉到我的沉默。 “嗯,你也喜欢?” 他点点头。 “你比较喜欢哪位男、女主角?” “令狐冲与程灵素。”他不加思索。 我想了一会儿,道:“你应该是个向往自由用情执着却喜欢保护弱小的男人。” “于男人来说,这都是不错的评论。可是,为什么呢?” “令狐冲虽生于名门正派,却生性洒脱,不拘门规,与淫贼田伯光为伍,虽归情于任盈盈仍念念不忘他的小师妹。”我暂时忘掉烦恼,认真的与他讨论,“而程灵素,她虽然天资聪慧,却生得瘦小,身世凄惨,是金庸笔下最值得同情的一位。” “看来你是武侠通,我自叹不如,不过我会记住你对我的评论。” 与Steven聊天,一个多小时转眼即过,车子在火车北站停下。 刚下车,Steven的手机响起。 接完电话,他的神色变得凝重。 “你有急事吗?” “对,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处理。对不起,我现在要赶回公司。” “嗯。这里有大巴回市区,你不用担心我。” “那我走了,你保重。” 我点头,目送他坐回车里,忽然,忍不住又叫住他。 “明天结果出来,你能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拿出记事簿,抄下手机号码递进车里给他。 “看来你无法做到‘失之我命’。”他望着我笑。 “就算有噩运降临,我也想提前知道,早作打算。我还欠你许多钱,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还。” “嗯,我向你保证,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他肯定的对我说。 我站在原地,望着Steven的座驾渐渐远去,那辆车,在金色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车身像环了一层厚厚的光圈。小时候看童话书,只有天使出现的地方,才会有光环。而他,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带着光芒出现,就像天使。 转过身来,看见武五在候车厅大门口张望。 “嗨!武五。”我挥手大声喊。 武五眯着眼睛望了许久,才看见我的存在,然后飞奔过来,抱着我直叫,“哇!我好想你。” 我抱紧她,心里感叹,此时此刻,也只有她会想我。 我们来到火车站旁的咖啡屋,许久不见,都有许多话告诉彼此。 “你气色好了许多。”我打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的武五。 “可你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这句话勾起我的伤心事,我点点头,但笑不语。 “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坚强,可如今看上去,好像不是。” 她一直以为,我未从失业的阴影中摆脱。 “成志他离开我了。”我轻声说。 至今为止,我还不忍用失恋,不忍用抛弃,只是说离开。因为,离开是还会回来的。可是,也只有我心里明白,成志这次的离开,是永远。 “为什么?”武五抓住我的手,紧张的问。 “因为他爱上了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不会是指我吧。”她惊异的问。 “怎么会是你?你从未见过他。”我被她的神情逗笑,继而怅然道,“是另外一个好友,不过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当然不是,她夺走你的爱人,怎会还是。”武五生气的喝了一大口咖啡,“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抢你男友,有没有骂那个负心汉?” 我摇摇头。 “亏我们还为了他四处寻那件西服,且花掉你几月的积蓄,想起来就可恨。”武五咬牙切齿。 “那件西服被我卖掉,确切的说,是被人买走。” “谁?” “Steven。” “Steven?”武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苦着脸摇摇头,“Steven是谁?” 我真佩服她的记性,不久前还一副痴迷的模样描述Steven一身白衣帅气的模样,转眼间却忘得一干二净。 “就是在苏明明订婚宴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哦,是他。可他不是有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是为了帮我,因为他知道我没钱吃饭没钱缴房租,你知道的,那件衣服花光我所有的积蓄。” “他会不会有点喜欢你。”武五向我眨眨眼,“失恋的最好疗伤药是一段新的爱情。” Steven会喜欢我吗?怎么会,他只不过看我可怜,同情我罢了。金庸笔下的女人,他喜欢程灵素,足以说明,他是个带点侠义心肠,有保护欲望的男人。 “他怎么会喜欢我,他是程氏的高层,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失业的平凡女子。” “只要有爱情,什么都不会成为障碍。” “但是没有爱情,什么都会是障碍。”我顿了一会说,“今天我刚参加完程氏下属超市的面试。” “为什么还去程氏,他们裁掉我们。” “因为没有别的机会,而我又需要钱养活自己。” “结果如何?” “明天才会出来。”谈到面试,我还是紧张。 “别担心,Steven是公司高层,一定会帮你。” “他给我的感觉,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很秉公?” 我点头,“这样也好,否则我会鄙视他。” “也对,嗟来之食不会长久。” “昨天晚上,我有打电话给你,想叫上你一起去面试,可是拨几次,都提示你不在服务区。” “我们这几日都在郊外露营,今天早上才回到市区,然后动身回来。” “你们,你和谁?” “我与高海雄以及他的朋友。” “高海雄,就是苏明明的未婚夫?那天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后面的男人?” “嗯。”武五点点头,“不过是前任未婚夫,他们已经解除婚约。” “怪不得神采飞扬,原来一段爱情不仅能治失恋症,还能治失业症。” 武五露出难有的娇羞模样。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这些天我去了苏州,那里的小巷很清静,当我一个走在巷子里的时候,有人抢我的钱夹,他恰好经过,于是帮我把钱夹追回来。”武五一脸沉醉,“可惜,钱夹还是在火车上被人偷走。” “也许应了那句话,该失去的终究会失去。”我有些感叹。 “可是,失去钱夹,认识高海雄,也是不错的事。” “看来你已经不可自拔。” “为什么用这个词形容我,我知道,你对高海雄始终有偏见。”武五撅嘴道。 “我忘不了他跟在苏明明后面提时装袋的模样。” “总有一天,你会对他改观。”武五对高海雄很有信心。 “我会努力做到,因为他是你所爱的人。” “你真好。”武五握着我的手。“不过,为了进一步表现我们伟大的友谊,这几天让我住你家好吗?” “好是好,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家人,会外出学习一个月。现在时间还未到,不敢回家。” “你打算骗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想,但无可奈何。” 这世界上的确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们无可奈何的失业,无可奈何的失恋,无可奈何的做太多太多的事,只因为,我们要在这世上无可奈何的活着。 翌日晨,Steven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与武五正倦在被窝里睡觉。 “刚开完会,你已经被聘用。” “真的?”我抱着熟睡的武五大声欢呼,居然忘掉Steven的存在。我是真的很在乎这份工作,之前说不在乎,只是强装而已。 武五前几天玩得很累,再怎么闹也不醒,咕哝几声,转过身去继续睡。 “喂,喂。”Steven以为电话出了毛病。 我从狂喜中惊醒,连声说不好意思。 “好好准备一下,后天正式报道。” “嗯,谢谢你。” “不用谢,我什么都没做。” 挂断电话,我摇醒憨睡的武五,告诉她,我被聘用。 她笑得比我还兴奋,“意思是说,今后我可以赖在这里白吃白住,不必担心。” “当然,你可以慢慢找工作,至少不会让你饿死。” 中午我与武五在一家餐馆里饱吃一顿,大鱼大肉,用了我们平日吃三餐的钱。 “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工作?” “等海雄出差回来再说。” “为什么,工作是自己的事。” “但他说可以帮我谋一个好职位。” “你认为这样好吗?” 武五点点头,“这样至少可以让我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 “我不赞同,也不反对。” “就算反对也无效。”武五叹一口气,露出难得的老成,“青儿,你没处于我的家庭,不知道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在家里昂首阔步,俯视他人,特别是我的四位姐姐。” 我的确无法体会她的心情,我的父母早逝,亦无兄弟姐妹,曾经有过在乎的人,最后也离我远去。 “武五,你是爱高海雄本人,还是爱他的家庭背景。”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他从生下来,就与家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法脱离。” 与武五步行在友德西路,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心里有莫名的担忧,为自己的未来,更为武五的以后。 第三章 程氏旗下的好来超市建在友德西路最繁华的路段上,超市大楼与程氏总部大厦的风格完全不同,简洁大方,给人一种既现代化又舒适的感觉,具说这是程董事长的儿子程俊杰的设计。 超市设在一楼,二楼是职员办公及休憩场所,再往上去,就作为写字楼租给别的公司。 我在二楼最临街的一间房子里办公,屋里的隔音郊果很好,关上窗户,街边的喧嚣就全然不闻。 办公室最里面用玻璃门隔开的一方空间,坐着白伟杰,他是我的顶头上司——电脑部主管,听说是与Steven一同从国外留学归来的计算机专业博士,亦是Steven的好友。 白伟杰似乎对我有无穷尽的意见,见到别人脸色还缓和,看见我就生板起一副脸孔,第一天上班便是如此。我试问,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也许他也免不了电脑这一行轻视女人的俗套。 现在,他坐在里间办公,我在外间熟悉超市管理软件,办公室里其他人全都不在。 忽然有内线上来,接听,是楼下收银台的小艾。 “青儿,刚才有位电脑公司的员工,放了一台电脑在我们这里,说是你们电脑部要的。” “对,是我们订的电脑,我现在就下来取。” 挂断电话,我敲敲白伟杰的玻璃门,告诉他我要下去搬电脑。 “你搬得动吗?还是我去吧。”他一副轻视的神情。 “不用了,我能行。” 我转身跑下楼,走进超市大厅,看见两个大纸箱堆在小艾身旁。 “我要电脑公司的员工搬上去,可他根本不听,转身就走了。”小艾一见我就说。 “没关系,我自己往上搬。” “这么重,你能行吗?” “应该可以。” 先搬主机,也不管箱子有多脏,一把抱在胸前,然后往楼梯口走。超市里来来往往的顾客都用怪异的眼光打量我,大概是惊异一位瘦瘦弱弱的女孩居然是搬运工。 走到楼梯口,正好遇见从大门外进来的Steven。 “HI”我向他笑笑。 “你怎么会在搬纸盒子?” “电脑公司的员工,不情愿爬楼梯,送货上二楼电脑部。” “我刚巧要去电脑部,让我帮你。”他伸过手来,打算接过我的箱子。 “不用。”我摇摇头,没有放手。 他是程氏的高层,我只是旗下超市的一名普通员工,若是有人见着他帮我搬东西,不知又有什么闲话被传开。我需要这份工作,所以要怕许多东西,不能洒脱为人。 他也不再坚持,走在我身边,沉默不语。 到了电脑部,他径直走进白伟杰的办公间,两人在里面谈笑风声,看来两人是好朋友,的确没错。 我返身去楼下搬显示器上楼,还好如今都换上液晶显示屏,没费什么力气就搬上来。擦干汗,正打算装机的时候,Steven从白伟杰的办公间出来。看见我,强忍着笑,掏出一块手帕放在我手里。 “快去擦擦脸。” “嗯?”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的脸上很脏,像只大花猫。” “真的吗?” 我跑进洗手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Steven的形容的确妥切,我的脸上的确脏得厉害,也许是刚才用脏手擦汗的原故。 为什么每次见到Steven,我总是露出窘相来。那一刻,我居然有点恨自己。 下班回家看见武五留的字条。 “亲爱的青儿,海雄回来了,今天不陪你吃饭。” 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印在一张随手找来巴掌大的纸上,一看就知她的兴奋与匆忙。看来她的确很在乎高海雄,无论什么原因。 我用小火熬了一碗稀粥,拌了咸菜,就打发掉晚餐。跟武五庆祝,花掉不少预算的生活费,而程氏的薪水,要月底才发。 从包包里掏出那块手帕,小心翼翼的展开。手帕是咖啡色的,沾了些污渍。我把手帕浸泡在盆里,用香皂轻轻搓洗。没一会儿,手帕就回复本来的面目,就如Steven刚递到我手里的模样。用塑料夹夹了手帕的两角,然后把它掠在阳台上,风吹来,手帕在风中飘舞。 很晚,武五才回家。一回来就兴奋的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 “青儿,来,这个给你。”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我手里。 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上缴给你的生活费。” “我当你是朋友,怎么会要你的钱?” “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我知道,你最近手头拮据,程氏的薪水按例是月底发,可是你马上又要交房租,还要供我吃喝玩乐。” 她说的全是事实,我的确手头拮据,最最重要的是,过不了多久,又要交房租给那位干干瘦瘦的房东。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按理说,她应该比我更穷。 “从海雄那里拿的。” “你向他要的?”我抓住她的手紧张的问。 我不希望武五为了我,去向男人要钱。如果一个女人,沦落到向男人要钱,那么,她会在男人眼里,显得很卑微。我不希望武五在她在乎的人眼里,成为卑微的人。 “才不是,是他主动给我的。” “哦?” “Steven能拿钱救济你,他当然也会救我,我可是他女朋友。” “就当是借,等我领了薪水你一定要还给他。”我收下钱。 “好好好。”武五像是应付我,“不过,还是先还钱给Steven吧。” “都要还。”我斩钉截铁。 武五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百般无聊拿了一本杂志翻来翻去,瞧她那副模样,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晚上风大,坐在屋内,几乎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我不时的望着外面,那张手帕悬在空中,左右摇晃,使我担心,会一不小心,飘走。 虽然帕子被夹子牢牢的夹上,断不会飘走,但有的事情,太在意,所以会过份担心。 我打开阳台的门,把帕子转移到屋内的门把手上掠着。因为风大,已经干得差不多,只是有点润。 转过身来,发现武五似笑非笑站在我身后,吓我一大跳。 “一看就是男式手帕,谁的?”她伸出手去,想摸那块帕子。 “小心手脏。”我一把拉住她的手。 “这么在乎,一定有古怪。” “是Steven借给我擦汗的帕子,刚洗干净,你若是摸脏了,怎么还给人家。” “你是不是喜欢他?” “不知道。” “不否定,那就表示我猜对了。”武五拖着拖鞋打着呵欠爬上床,“我要睡了,明天我接你下班。” “接我下班干嘛?” 我换上睡衣,半天不闻武五回答,向卧室走去,发现她已经熟睡,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而这样的笑容,我希望能长久保持下去,直到永远。 白天上班,考虑如何把手帕归还给Steven。 突然记起,他曾经留下一个手机号码给我。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号码,按着上面的数字拨过去,然后就听见Steven的声音。 “我是竺青儿,请问怎样才能把手帕还给你。” “很简单,你出办公室,向左转,然后右转,一直向前走,进最后一道门。” 我拿着手机,按照他的指示,左转,右转,然后向前走。 最后一道门上挂着“总经理室”的牌子,难道他与总经理也是好友? 我推门进去,Steven坐在老板桌后面,面对着我,手里同样握着电话,看见我来,含笑挂断电话。 “你不是应该在程氏总部?为何总是四处窜门?”我有些置疑他的工作态度。 “你知道这里的总经理是谁吗?”他反而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难道会是你?” 他点点头,“我正在我的办公室里做我的本职工作,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我咬咬嘴唇,一副尴尬的模样,把手帕拿出来,递在他手里,说了声谢谢。 “一点小事,不用谢。” “我一直都想谢谢你,你确实帮了我许多。”我认真的说。 看见我认真的模样,他忍俊不禁。 “也许我上辈子欠你的,要还,所以这世来报答。” “会吗?”我可不相信前世今生的传说。 他点点头,“好了,现在你要回办公室工作,否则我会置疑你的工作态度。” 我说了声再见,替他轻轻拉上门,然后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通常只剩我与白伟杰两人,他仍旧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低头做自己的事,我的进进出出,他连头都不抬,视我为空气。 今天要完成一份电脑安全管理条例,对着电脑,我的精神怎么也不能集中,飘忽忽的眼前总浮现出Steven的微笑。真如武五所说,我已经爱上他了么?不可能,我怎么会这么快忘掉与我相恋三年的邱成志,虽然是他负了我,但我的感情,不可能那么轻易收回。 但是,我的脑中,总不自觉得现出那个微笑的影子。 如果,他不是超市的老总,程氏的高层,那该多好! 下班走出超市,看见一辆漂亮的红色敞蓬车停在大楼前,车上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向我这个方向猛挥手,走近一看,是武五。 看见我走过来,武五跳下车,随后,跑车上另一个人也开门走出来,勿庸置疑,是高海雄。 “她就是青儿。”武五向高海雄介绍我。 高海雄伸出手来与我相握,他的手,白净而修长,握上去,温滑如玉,比一般女子的手还要鲜嫩。一看便知,是没历经过苦难的阔少爷。 “你好。”我陪笑道,随后就被武五拉着坐上那辆跑车。 车子径直开向济阳北路的一家名叫卡其特意大利餐厅,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高海雄为我们拉开车门,把我们扶出车来,很绅士的样子。 像这样档次的餐厅我是第一次进,待者把我们带到一个比较安静的位置坐下,然后问高海雄,“是不是可以上菜。” 高海雄点点头,然后挥挥手,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但待者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就离开张罗上菜。我扭过头,发现武五眼底的陶醉。 “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武五。”高海雄对我说。 “你若是感谢我,那我岂不是同样要感谢你的对武五的照顾。” 我的语气并不温婉,聪明人甚至可听出一丝火药味。至始至终,我都不喜欢高海雄,他能闪电式的与苏明明订婚分手,那对武五,会不会同样有闪电式的感情?武五与苏明明不同,她甚至比我更脆弱。 “反正你们俩对我都好。”武五忙着打圆场。 菜很快就上上来,先是一盘卡布其诺香草奶油汤,再是香剪顶级菲力牛排意大利野菇肉汁,再后来的菜式,名称一个比一个长,也一个比一个拗口。 “青儿,我过几天会搬走。”武五告诉我。 “搬去哪里?” “海雄为我在高氏找了一份工作,我会搬去离高氏较近的地方。” “能找到房子吗?” “海雄会帮我。” 我是多虑了,堂堂高氏企业的公子,为心爱的女人找一套房子,岂不是太容易。 “你打算一直在好来超市做吗?我一直不喜欢你回程氏,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 武五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大概想把我拉进高氏作伴。 “如果你不想做,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工作。”高海雄随声附和。 “不必了,我在好来超市做得很开心。” 这份工作,是我凭本事争来的,怎舍得轻易放弃? “程俊杰与我,还算有些交情,他现在负责好来超市,我跟他说一声,让他照顾照顾你。” “是呀。”武五也点点头,“你不是说白伟杰看你不顺眼吗?” “负责我们超市的是Steven,不是程俊杰。”我纠正高海雄。 “Steven就是程俊杰。”高海雄含笑道。 Steven就是程俊杰?就是程氏董事长的独子?我一直以为,Steven只是从国外留学归来,凭自己本事进入程氏高层的青年才俊。 知道Steven就是程俊杰后,我的心情似乎变得很沮丧,之后武五与高海雄在谈论些什么,我都全然不闻,只是含笑着哼哼哈哈随便应付。 最后连武五也觉察到我的不对劲,餐后Steven邀她去跳舞,她也拒绝,说是与我还有些事处理。 “其实你不用陪我。”与高海雄道别后,我对武五说。 “你心里不开心,是听说Steven就是程俊杰后吧?”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吧。他曾经好几次在我伤心的时候帮过我,我把他当朋友,不愿他那么身世显赫。” “这有什么关系,看我与海雄,相处不是很好。” “你喜欢上意大利餐厅吃意大利菜吗?”我突然问武五。 “老实说,不喜欢。这些菜还没有你家楼下的盒饭好吃。” “那你为什么会去?” “因为那是海雄常去的地方。” “这就对了,两个生活环境大不相同的人,做朋友,当恋人,都注定一方要迁就另一方。”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迁就对方?” “如果迁就太多,就会心理不平衡。” “我怎么没感觉到?” “因为还没到时候。” 武五瘪嘴,不再说话,她不赞同我的观点时,通常是这样一副模样。 忽然间,我看见前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对着我们走来,是邱成志与任琳。恰好路旁有一小胡同,我拉着武五便要躲进去。 “干什么?”武五稳在那儿。 “邱成志与任琳在前面,我不想见他们。” “有什么好怕的?”武五一把拉着我,向前方走去。 当距离越来越近时,我不知道是要装作见不到,还是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然而,我无法漠然,也无法视而不见,盯着成志的脸,那张脸越来越清晰,最后又变模糊。我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成志并没有看我,他与任琳亲密交谈,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他们不是真的没看见我,而是故意视若无睹。 “他瘦了许多。”走过之后,我自语。 “看他一副正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正人君子,想不到却脚踏两只船,龌龊得要命。” 听见武五这样说邱成志,我的心里一阵不好受,他是我曾经心爱的男人,事隔这么久,他的脸还是能让我心动。 武五在两天之后就搬家离开,搬走的时候,我正在上班。 回家后就看见门上武五留下的便条:“等我整理好新家后,接你去玩。” 推开门,屋子里显出空荡来,在家里东摇西晃的武五突然不见,真让人不习惯。 也许因为武五的陪伴,才让我暂时忘掉寂寞,她走之后,那种空虚的感觉一时之间又全部涌上心头。 我开始发狂的想念一个人,自从那日在街上再见邱成志后,这几日,他又重回我梦里。每次的梦境大都一样,他陌然的跟我说分手,而我哭着哀求他,一个劲儿的说不要。 有时候,梦才能表露一个人的真实想法。白天,我用理智压抑自己,到了晚上,大脑就只受情感的支配。 对成志的感情像毒,好不容易戒掉一个时期,然后反弹。 楼下的音像店里,大声的播放一首歌,我记得是郑秀文的“完整”。 她用低沉的声音唱道: “你们的幸福很完整, 我的幸福却被牺牲。” 我披上一件外套,就向外面走去,坐公车,转了几路,来到T大门口。 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我曾经在这里读书、恋爱,然后失恋。 我无可抑制的来到八栋楼前,向上望去,401的灯光还是那么温暖,柔和的灯光从薄薄的窗帘中透出来,在有雾的晚上,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晕。风吹过,我似乎听到风铃的响声。睁大眼再仔细看,朦胧中,仿佛看见那只风铃挂在书房的窗前不停的摇晃。 曾经清脆的声音,现在听来像是呜咽。 记得那个风铃是在刚恋爱不久,我买给成志的。很精致的一个风铃,中间的吊坠,是一个心。之后搬家,我把它挂在书房窗前。 成志曾经对我说:“青儿,风铃是你的笑声,每个有风的夜晚,你都在对我笑。” 我答:“这个吊坠是我的心,我用心敲出欢笑给你。” 然而物在人散,今夜有风,而今夜的成志,再不可能听见我的笑声。 忽然,咚的一声,那串风铃掉落在我面前。我捡起它,原来是风铃的挂线,因为年月太久,腐断。仔细再看,风铃的心形吊坠被摔成两半。 我握着风铃,抬头望去,窗里映出两个身影。任琳与成志在灯下干什么?是说些情话吧。成志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断掉的风铃,他会觉得遗憾吗? 他们的幸福很完整,而我的幸福,我的心,却已经破碎。 忽然之间,下起大雨。我抬头望着这雾蒙蒙,黑沉沉的天。是天,也忍不住为我哭泣么? 呆立在那里,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渐渐的,我感觉全身都湿透,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然后我感觉到雨住了。 原来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为我撑起一把伞,是成志?是他听到我心碎的声音? 我抬起头,却看见Steven的脸。 “怎么是你?”我失望的说。 “来看一位中学同学,从他家出来,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哦,这样啊。”我有气无力。 “看你的样子,在这里站了很久。”他拉着我穿过草坪,“走,我送你回家。” 我抱着那串风铃,由着他拉着我穿过草坪,然后坐上他的车。 “把身上擦擦吧,再这样下去,会感冒。”他递给我一块大毛巾。 我抱着风铃,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你手里的抱着什么?”他注意到我手里的风铃。 “我的心,不过已经碎了。”我惨然一笑。 “应该能补上。” “碎了就是碎了,即便是补上,也会有裂痕。” “不会有的。”他坚定的告诉我。 “真的?” “当然,我不会骗人。” 他是不会骗人。在苏明明的订婚宴上,他说过帮我,于是牺牲自己,成为别人窃窃议论的对象。 “那把你的心给我,让我帮你补上?” “嗯。”我把风铃放在他手里。 “现在可以把脸上头上的水擦干了吧。” 我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忽然发现,我坐下的地方,已经汇成一滩水。 “对不起,把你的车座弄湿了。” “你这才发现吗?我已经在意很久了。” “那怎么办?” “跟你开玩笑的,不用管它。换一个位置把身上擦干,车子不会生病,但你会。” 擦着淋湿的头发与泪湿的脸,头越来越晕,最后熟睡过去。Steven叫醒我的时候,已经到我家楼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你的车上睡觉。” “也许我的车像摇篮,摇摇晃晃你就入睡。” “也许吧。” “快上楼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 “嗯,你很会关心员工。” 他的笑容一隐再现,“当然,我是你的老板,当然不希望你因为生病而影响工作。” “谢谢。”我转身上楼。 “竺青儿。”他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 我停住脚,转过身,望着他。 “风铃我会帮你补好,但是,有些东西,破了就是破了,再补也无济于事。” 有些东西,他是指我与成志的爱情吗? “你明白吗?”他大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但有些事,你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比如说,谁都明白偷东西是错事,但却有人忍不住去偷。而我,就像一个爱情的小偷,想去偷回一些不再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二天,我感冒了,不停的在办公室里打喷嚏,流眼泪。一个早上下来,用掉一大包面巾纸。 “病了就回去休息,别强撑着。” 抬起头,看见白伟杰站在我面前。 “我还能做事。”我吸吸鼻子回答。 “那么吃过饭后你去楼下进行电脑的例行检查,然后写份检查报告给我。” “嗯。” 餐厅里没有几个人,菜勺里舀起的汤没有一点热气。试问,谁会喜欢在冬日的中午,吃冷冷的盒饭? 我端起一盒饭,坐在稍偏的角落里,望着饭盒里的菜,没有一点味口。 忽然喉咙一阵痒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肺就此要炸开。若是以前,即便是我偶尔的几声干咳,邱成志也会紧张的嘘寒问暖,买许多止咳的胶囊给我带上。不过,那都是以前,现在的邱成志,关心的是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比肺还要痛。 “感冒了,喝些热粥会舒服些。” 不知什么时候,Steven来到我面前,放了一碗粥在桌上。 “我喝了你的粥,你喝什么?” “我不是病人,吃盒饭就行。”他转过身,要了一碗盒饭。 “你中午就吃盒饭?” “你能吃,我为什么不能。”他反问我。“快点喝粥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我点点头,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清香滑腻,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好香的粥。”我赞不绝口。 “当然,这是我喜欢的口味,能治感冒。” “真的?” 他笑着点点头。 下午在超市大厅作电脑例行检查,精神的确好许多,头也不晕,居然连喉咙也不痒了。难道Steven的那碗清粥真的能治感冒? “竺青儿,你认识程总?”小艾悄悄问我。 “程总?” “就是程氏太子爷程俊杰,中午我看见你们一起吃饭。” “认识,但不是很熟。” “能跟他同一桌子吃饭,已经很不错了。” “年终庆功的时候,你也可以。” “那可不同。” 看来Steven不仅是我们的上司,也是公司职员的偶象。 写完检查报告,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忽然手机响铃,是武五。 “青儿,我的新家已经布置好,你在哪里,我接你。” “在公司。” “等几分钟,马上就来。” 出大楼的时候,看见楼前停了一辆红色的跑车,武五的脑袋从跑车里钻出来。 “老板这么压榨你,不如辞了工作,与我一起到高氏上班。”至始至终,她不忘记教唆我。 我摇摇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 “就在前几天,海雄教我的,还帮我拿了驾照。” 我坐上车,“记得这是高海雄的车。” “现在是我的了,海雄把车送给我当相识一月的礼物。” “这么昂贵的礼物?” “这表示他很爱我。”武五很得意。 我侧过头去,看到武五的脸上泛开幸福的笑容。 金钱真的能衡量出爱的深浅?若是,那么高海雄对武五的爱算不算深呢?也许在我们眼里,一辆跑车已经是很贵重的礼物,但在高海雄的价值观里,它算是吗?如果在他的价值观里这只是一件普通的礼物,那还能不能说明他很爱武五? “到了。” 武五停好车,拉着我的手从车库里走出来,乘电梯到24楼。只看大厦的走廊,就知道,这栋楼的租金不菲。推门进去,果真,宽敞明亮,富丽堂皇。 “租金多少钱一月?” “我不知道。”武五坐在真皮沙发上摇摇脑袋,“海雄付的租金。” “看来他对你真的很好。” “怎么?你也认同他对我很好。” “也许以前是我多虑了,他可能是真的对你好。” “当然。”武五显然很兴奋,“你知不知道我带海雄回家时,四个姐姐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她们的高傲全然不见,因为,四个姐夫,都没有海雄优秀。” 我微笑着倾听武五说话,也许她压抑太久,需要炫耀。 晚上回到家里,一个人痴坐在电话旁,武五的幸福刺激了我。 我记得大三那一年,邱成志花掉一整年的奖学金,买了一个电子词典给我。这对当时的邱成志来说,是能力的极限。如果金钱真能衡量爱情,那么邱成志对我的爱应该很深很深。 可是,若是爱得深,他又怎忍心那样对我? 我忍不住拨通那个久违的电话号码,听着电话嘀嘀的声音,然后接通。 “喂。”是成志的声音。 我握着电话,不敢出声,只想感受他的气息。 成志在电话彼端喂了几声,听见没人回答,也就默然。隔着电话线,我仿佛能听见成志的呼吸。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感觉遥远。 好长的时间,两个人都握着电话,都不出声。我想,成志应该知道,电话这端,是我。 知道是我又怎样,再想亦无用。如今,他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今天,他狠不下心来挂断电话,只能说明,他对我还有些负疚。 我哀哀叹声气,挂断电话。 月末,领到在好来超市的第一份薪水,把钱分成三份,一份还给Steven,一份缴房租,一份留作生活费。至于要还给高海雄的钱,武五坚持不要。 要下班时,打电话给Steven,打算还钱给他。过了许久,电话才接通。 “是竺青儿吗?我刚巧有事要找你,不过现在有几位重要客人,下班后请你在公司楼下等我一会儿。” 我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下班后,一个人站在公司大厦的偏角等Steven。过了许久,也不见他下来。 早上在洗手间里,听同事议论,说有几家日资厂商的老板来这里考察,打算让商品在我们超市上架。Steven口中的重要客人,应该是他们吧。 终于看见Steven与四位客人一同走出大门,那四名客人,生得矮小,最矮的一个,只齐Steven的手肘。然后听见Steven唧哩呱啦的用日文与他们谈笑,接着握手告别。 Steven送走客人,看看表,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大步向我走来。来到我身边,抱歉一笑,“对不起,没想到会与他们谈论这么久。” “没关系。”我笑着回答。 “一定又冷又饿吧?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的确好冷。”我伸出手掌晃了晃,“快不会活动了。” “快把手放进荷包里,否则会长冻疮。” “我的手在冬天真的会长冻疮。”我乖乖的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在路边,有一家黑可可餐厅,Steven拉着我推门进去。小小的空间里暖气很足,让人感觉温暖。 “记得那天中午你喝的粥吗,就是这里出品。”坐定后,Steven告诉我。 “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很喜欢这里的饭菜,有家的味道,每天下班就不自觉走进来。” 家的味道?夸张一点形容,可称为富可敌国的程氏家族,难道不能给他家的味道? 稍后服务生上菜,都是非常简单普通的菜式,最后端上两碗粥。 “这里的热粥真的能治感冒。”我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里,“那天中午喝完粥后,我头不晕,也不要咳嗽了。” “当然,我不会骗你。” “对了,这个是还给你的。”我拿出一叠钱,递给他。 “我不记得你欠我钱。” “你买下我的米白色休闲西服,可是那件衣服,不值那个价。” “你的记性真好。”他把我的手推回,“这些钱,留着以后请我吃饭。” “你吃得便宜,这些钱,可以吃很多顿。” “没关系,你想请我吃饭时,我随传随到。” “一言为定。” “我也有东西给你。”他把小袋子放在桌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纸盒子放在我手里。 “什么东西?” “打开看就知道了。” 我拨开包装纸,打开盒盖,里面躺着的是那串风铃。那颗心已经补好,看上去没有一点裂痕。 “原来真的可以补好。” “当然,只要用心,什么都有可能。” “谢谢你。” “举手之劳。” 回到家里,我拿出那串风铃,轻轻摇动。心是完整的,只是究竟碎过,碰撞起来,声音变得沙哑,不复清脆。 忽然,我注意到,风铃的吊线,全换成崭新的。 是Steven,他替我补好了心,又换掉风铃的吊线。我把风铃挂在床边,稍许的一点风,风铃就会发出叮当的声音,虽然不够清脆,但却是听着能安然入睡的声音。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在楼梯口遇见Steven,我再次谢谢他。 “你已经谢过一次了。” “礼多人不怪。”我吐吐舌头,“不知这个周六下午,能不能请你吃饭?” “这么迫不及待想还钱?周六下午?”他想了一会,“可以,那天刚巧我没事。” “那周末我给你电话。” 他点点头,“嗯。新的一天,要努力工作。” “我知道,老板。” 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想好三菜一汤,周六下午去超市买菜。准备好一切后,打电话给Steven。 当Steven抵达时,我的菜已经做好,盛在盘子里。 “老远就闻到香味。” “希望不仅仅只香,味道也够好。”我盛了两碗饭,放了一碗在他手里。 他尝了一口菜,然后赞不绝口,“味道很好。” “真的?我已经很久没做饭了。” 他肯定的点点头。 半个钟头后,桌上只剩下盘子。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Steven突然说。 “什么感觉。” “在你的小家里吃饭的感觉。”他强调,“家的感觉。” “你在家里吃饭没有这种感觉吗?” 他摇摇头,“你能想象这样的情形吗?三个人围着一张硕大的大理石餐桌吃饭,身后站了一排工人。” “我无法想象。” “什么时候让你看看,那种情形让人食不下咽,纵使山珍海味亦惘然。” “被人盯着吃饭,的确不自在。” “所以生于这样的家庭,要更能学会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叹了一口气,“因为在你的身后,经常会有各式各样的眼光,盯着你。” 这是我第一次在Steven的脸上看见忧郁,他的眉头微皱,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此时,我的手机不合适宜的响铃。接通电话,彼端是武五的虚弱无力的哭腔。 “青儿,救我。” “喂,喂,武五,怎么回事?”我抱着电话大喊,可是彼端再传不过来一点声音。 我的神色忽然变得焦急,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一定是武五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Steven抓住我的手问。 “不知道。”我急得快要掉下泪来,“我的朋友可能出事了。” “稍安勿燥,我有车,可以送你。” 来到武五所住的大厦楼下,我迫不急待跳下车,直冲向电梯。Steven停好车后,也大步赶来。 我握着拳头,站在电梯里,数着楼层指示灯,感觉电梯走得好慢。 “不要紧张。”Steven安慰我。 怎么能不紧张,我的耳边,尽是武五虚弱无力的声音——“青儿,救我。” 终于到了二十四楼,我走到武五寓所门前,用足劲敲门。良久,屋里才有响动,过了一会儿,门卡嚓一声打开。面前站着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武五。 “青儿。”武五叫了我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我怀里。 “武五,你怎么了,别吓我。”我使劲儿摇晃她,忽然发现她的裤子上染满了血。 我大吃一惊,吓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快送她去医院。”Steven从我手里接过武五,抱起她向电梯走去,我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她怎么了?”我焦急的问。 “估计是流产。”Steven沉声回答。 流产?难道武五与高海雄有了孩子? 来到医院,武五被送进手术室,我与Steven坐在医院走廊上,焦急等待。一刻钟后,手术室里还是没有动静。我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有点耐性,坐下慢慢等。” “你说武五会不会有事?”我停住脚。 “不会有事。”他坚定告诉我。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确没骗过我,也许是我们相识的时间不够长,也许因为我不值得欺骗。但听闻他的话,我的确安心许多,耐着性子坐下静静等待。 终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接着武五躺在床上被推出来。 “武五。”我扑过去握着她的手连声喊,可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麻醉药物还没失效,她恐怕要明天清晨才会醒来。”医生揭下口罩,告诉我。 “她没什么大碍了吧?”Steven替我问医生。 “幸好送来及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腹中一月余的胎儿没了。” 我看着被人推入临时病房的武五,她的脸色苍白,即便是熟睡着,眼角还挂着泪。武五躺在这里,那高海雄呢? 我忽然记起,高海雄曾说过,他认得Steven。 “你能不能联系上高海雄?”我问正在关窗的Steven。 “为什么联系他?” “他是刚刚夭折掉的胎儿的爸爸。”我愤愤的说。 “我们是世交,我试着联系他。”他一点也不觉意外。 Steven关好窗子,拉上窗帘,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样,能联系上吗?” 他摇摇头,“几个常用的手机号码,全部停机。” “我就知道结果是这样。”看着武五虚弱的躺在床上,一脸无助,我忍不住对Steven说,“就是你们这些人,自以为家底荫厚,把女人当作玩物。” Steven望着我,苦笑着摇摇头。 他为什么摇头?是表示有钱人不是这样,还是表示他是个例外? 我为武五拭去眼角的泪水,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让我感觉到冰凉。 “为什么男人都会这样,始乱终弃?”我自语。 武五与高海雄,只有三十几天的感情,而我与邱成志,有三年的感情。可是,这有什么区别?不管三年还是三十天,感情没了的时候,都一样。 “不要多想,也许这只是个误会。”Steven在我耳边说。 “事情都这样了,还会是误会?” “有些事情,没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就不要太主观。真真假假,我见过太多。” 听Steven这样说,或许其中真有什么隐情。我当然宁愿这只是个误会,受过一次伤,知道其中的伤痛,不愿武五步我后尘。 “时间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家,明天再陪你过来。” 我轻轻关好病房的门,与Steven并肩向医院大门走去。 “对不起,刚才我的语气有些糟糕。”我向Steven道歉。 “真情流露而已,没关系。” “今天若是没有你,真不知道怎么办。”我满腔感激。 “女人需要男人来保护。” 我几乎忘了,他喜欢程灵素,比别的男人,要多些保护弱者的欲望。 忽然,我又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任琳与邱成志。他们肩并肩,从走廊那边过来。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与我们一样,是来看一位夜里急诊的病人么?为什么越不想遇见的人,偏偏随时随地都会遇见。 Steven从我的眼神里懂懂些什么,很自然的,将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们越走越近,再近些,我看见邱成志的眼睛直盯着我们,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在意别的男人搂着我。可是,他真的会在乎吗?如果在乎,他的怀里,拥着的为什么是别的女人? 走出医院大门,Steven移开放在我肩上的手。 “谢谢你帮我。” “有吗?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紧张。” “你说,他还会在意吗?” Steven摇摇头,“我不是他,不知道。” “如果他在意,今天让他看见我们算不算出了一口怨气?可是,他如果在乎我,我又哪里来的怨气。如果他不在意,怎么做,他仍是会不在意。” “你想得太多。” “女人总会比男人想得要多。” “所以女人总会伤感。” “所以女人会需要男人的保护。” 回到家里,我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让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子。温暖的感觉,好像回到邱成志的怀抱,虽然那个怀抱,我永远回不去了。 武五现在醒了吗?她会不会觉得痛? Steven叫我不要多想,安心睡觉。可是,我又怎能不多想。眼见为实,武五清清楚楚的把痛苦呈现在我面前,难道这还不真实? 一夜无眠,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朦胧间,听见有人敲门,应该是Steven吧,他来得好早。 从床上起来,头有点昏,稍微理了理头发,披上外衣去开门。来访者居然是邱成志,我突然就愣在那里,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找我。 “青儿。”他忽然开口轻轻叫我的名字,伸出两只手握着我的双肩。 分手后,我想过千百遍,如若他忍不住想我,回来找我,我会怎样无情的对待他。我会用力关上门,我会破口大骂,我都有想过。然而,现在,他真的回来,我却无话可说,只是盯着他的脸,心潮起伏。这张脸比以前略微瘦削,胡子拉碴,眼睛也深凹下去。 昨天遇见,他还是比较精神的模样,今天再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想你。”他突然抱住我,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这是我曾熟悉的怀抱,有我怀念的气味。可是,是他先负了我,也是他不要我,现在回来说想我,来抱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若还沉浸在他的怀抱里,岂非太过不堪?我用足全身的力气,挣开他的怀抱。 “青儿,我是真的爱你,你要相信我。”他无力的垂下手,望着我说。 我强忍着泪,狠下心把他关在门外,背抵着门,轻轻啼泣。 忽然,听见重重的敲门声,然后我感觉一切都变清晰。睁开眼,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不过门外的确有人敲门。 会不会真的是邱成志?如果是,我不会再推开他,也不会考虑是否不堪,我要跟随自己的感情,在他的怀抱中沉溺。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Steven。 我差点忘了,邱成志不可能再走进我的生命。 今天的Steven,穿了一套明朗的运动服,看到我,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冬日温和的阳光。 “你好早。”我与他打招呼。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审视我。 “做了个噩梦。” “很可怕吗?” 我点点头,“差点吓哭了。” 我没有骗Steven,这的确是比噩梦还可怕的梦。噩梦带给人的恐惧只是一霎间,而它,带给我的伤痛,却不知要残留多久。 五分钟后,我梳洗完毕,与Steven一起走出大门。 “你梳洗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洗脸漱口梳头,并不需要多久。” “我以前认识的一位女士,办这三件事需要一个钟头。” “你认识的都是名门淑女,我怎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你又妄自菲薄。”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 走至楼下,Steven抱歉一笑,“今天我跑步而来,没有开车。” “我没意见。” “公车站在马路对面,向左转一百米。” “看来,你对公车线路很熟悉。” “你忘了,在美国,我是公车王子。”Steven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周末,乘坐公车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挤上车,却只有稍微一点缝隙可容身。 “会挤痛吗?”站在前面的Steven回过头问我。 我笑着说,“还好,冬天挤一挤公车,会感觉到暖和。” 语末,一个急刹车,后面的人突然向前一冲,一只脚狠狠的踩向我的脚跟,我痛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Steven着急问我。 “我被人踩了一脚。” “痛吗?” “不算很痛。” Steven转过身,很坚难的移到我面前,双手分别抓住我身体左右的栏杆。他用手臂为我撑了一个强硬的保护网,我周围的压力,全部被他承担去。 我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他与平时一样,露出谦和的笑容。他,是个习惯保护女人的男人。 到医院时,护士刚好给武五量完体温。 “这里的护士真麻烦,说了不发烧,还要给我量体温。”武五一看见我便咕哝。 “这是例行检查。病了当然要这样,你要听话。” “你是Steven吧。”武五把眼光移向Steven。 Steven含笑点点头。 “昨天是他送你进医院的。” “谢谢你。”武五对Steven展开一个微笑。 “不用谢,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稍后,Steven欠欠身,说要到外面去。我明白,他是给我时间单独与武五谈谈。有些事情,有一个大男人在场,的确不好开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待Steven走出门去,我立刻问武五。 “没什么事,只不过孩子没了。”武五轻描淡写。 “孩子是不是高海雄的?” “不要提这个孩子好吗?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海雄。”武五一副哀求的神情,“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他是孩子的爸爸,应该知道。” “你答应我,也替Steven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仍是一脸疑问。 “如果我们还是好朋友,你就肯定的答应我。” 我终于点了点头。 武五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好,我替她盖好被子。 “青儿,Steven还在外面等你,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有好多事我要自己想想。” “究竟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与你一起想办法。” 武五摇摇头,“有好多事情,是不可分担的。” 这句话触动了我,刚与成志分手的时候,我也认为,有许多事情,比如说失恋,不能被分担,只能一个人静静呆着,抚平伤口。 “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武五点点头。 推门出去,Steven正靠在走廊上等我,看见我出来,大步走到我身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袋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她没事吧。” “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这更让人担心。” “也许她一个人静静,会想明白。” “希望如此。” “你为什么总是为别人担忧?”Steven突然深情的看着我。 “因为我没什么值得担忧的。”我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其实你自己还不是伤痕累累。” 伤痕累累,他难道用这句话来形容我的心? “比如你的脚,一定受了伤,刚才走路还有点跛。”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瓶子,“刚刚我买了一瓶气雾剂,喷在患处,可以消肿止痛。” “只是有点痛而已,没什么不妥。” “这些伤,可大可小,你以为没什么,是因为太不会关心自己。”他扶着我坐在长椅上,“伤在哪里?” 我脱了鞋子指给他看,“脚后跟。” Steven蹲下身子,要帮我喷药。我拦住他的手,“还是我自己来。” “伤在后跟,你自己怎么够得着?”他坚持为我上药。 看着他小心翼翼为我上药的模样,一种久违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心跳居然开始变快。我这是怎么了? 送我回家后,Steven把气雾剂放在我手里,“记得每隔两小时喷一次,很快就会不痛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送他出门时,我忍不住问。 问完,心里忐忑不安,害怕他回答,我是你的上司,当然不想你因病误了工作。然而,他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目送着他的背影在楼梯口消失,我窃想,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第二天起床,脚上的肿消去不少,只是走路时,隐隐还会感觉到痛。微跋着走下楼梯,刚出楼房大门,便看见Steven倚在车侧等我。今天的他,穿了一身质料很好的黑西服,像是要出席什么重大盛会。 未等我说话,他便开口道,“若是你今天再去挤公车,难免会伤上加伤。” 对他细致至及的关心,我只能抱之一笑。 “如果你不介意,我请你吃早餐。” 他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 我带他走进附近的小面店,寻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小店是夫妻店,生意非常好,也嘈杂得惊人,食客三教九流都有。 Steven穿这样一身名贵西服,突然走进去,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你会不会不习惯在这种地方过早?” “怎会不习惯?”Steven泰然自若的吃着老板娘刚端上来的拉面,“我一有空,就会开车去曹北码头的夜市摊宵夜,那个地方,比这里还要热闹。” “我听说过那里的夜市,据说人很杂。” “是呀,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所以女孩子晚上不要一个人去。不过那边有一家小摊店的鱼肉丸子是真的好吃,我记得那个老板娘比这位还要胖。” 这家夫妻店的老板娘已经够胖,如若比她更胖,一定有些惊人。 “真不敢想象,你是程氏的少爷。” “难道程氏少爷的脸上会刻字?” “你太亲和,没有一点架子。” “那是因为你没看见我不亲和的一面。” 我难以想象,Steven严肃时,会是什么样子。记忆中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微笑。 吃完面,Steven扶我坐上车。然后他打开音乐,专心开车。 音箱里传出一首柔美的英文歌曲,一男一女的情歌对唱,渐渐的,我就被这首歌吸引住。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Endless Love。” Endless Love,翻译过来,就是无尽的爱。可是,这世间真有无尽的爱吗? 来到公司大楼前,我与他一同下车,一起上楼。我知道,超市大厅里有许多人注视我们,但,这有什么关系。早在第一次见面,Steven就教过我,不要用别人的眼光束缚自己。 早上开晨会,白伟杰传达公司高层对电脑部下月工作的安排。 “公司决定引进一套电子商务程序,结合我们以前的超市管理程序,进行网上销售。电脑部本月的工作,就是整合两套程序,实现数据共享。” 接下来白伟杰安排每个人的具体工作,我的工作是后期测试。 晨会后,我来到白伟杰在里间的办公室。 “有什么问题吗?”他连头都懒得抬。 “为什么每次都安排我做最轻松的工作?我希望能做程序修改,或者数据库整合。” “后期测试也很重要。” “但我可以兼顾前期的工作,测试,毕竟靠后。” “那好,你负责在新的界面里套用程序。” “嗯。”我高兴的点点头,转身出去。有时候,白伟杰也不算很使人讨厌。 下午下班时,白伟杰居然刻意在办公室里等我,见我拎着包包要回家时,突然叫住我。 “我送你回去。” 听闻这句话,我猛吃一惊,他送我? 看到我惊异的表情,他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是Steven要我替他送你,他今天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走不开。” “我自己能回去。” “我受人之托,一定要办妥,你不会让我难办吧。” 虽然很不喜欢与白伟杰呆在一起,但是想到是Steven的盛情,我就无法拒绝。 白伟杰的车子里,居然也播放着那首Endless Love。 “你也喜欢听这首歌?”我忍不住问他。 他摇摇头,“不算特别喜欢,这是Steven的最爱。” “这首歌也不见有什么特别。” “他在美国,曾因为唱这首歌,得到过CL大奖。” “CL是什么?” “一名音乐家英文名的缩写,那名音乐家,是我们的同门师兄。” 我再不说话,认真听着这首Endless Love,这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两个人的声音里都充满了真挚的情感。那么,Steven获奖时是否也是与另一位女孩深情款款唱这首歌?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心隐隐作痛,无法再想象下去,只是麻木的听着这首歌。 my love .. there's only you in my life; the only thing that's right; my first love .. you're every breath that i take; you're every step i make. …… 第四章 已经有好几天,在公司里没有遇见Steven。我的手机里存有他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找不到理由拨通。他,究竟去哪儿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坐在里间办公的白伟杰,他一定会知道Steven的去向,可是,我更没有理由向他打听。 曾经一度,感觉Steven离我很近很近,但在此刻,却忽然发现,我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他是高高在上的程总,我是小小的公司员工。我知道我不应该用这样的思想去度量我与Steven的关系,因为他是那么的亲和,他有那么温柔的笑容,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武五已经从医院搬回她那豪华的家中,我去看她时,是一位工人给我开门,而她,正一个人孤单的倦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 “你什么时候请了工人?” “请好久了,海雄替我请的。” “他呢?你有联络上他吗?” 武五摇了摇头,“那天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然后就失踪了。” “武五。”我轻唤她的名字,小心的说,“他会不会刻意失踪,想丢下你,若是这样,……” 未等我话说完,武五便喝住了我,“不许你这样猜忖海雄,也不要因为你的一次感情失败,就把我们的关系想得那么不堪,我相信,他决不是邱成志那样的男人。”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低下头,不言不语。 过了半晌,武五拉着我的手,向我道歉。 “对不起,青儿。我刚才好冒失,言语中不免伤害了你,可你要明白,我真的很在乎海雄,我也很担心我们的关系。”顿了顿,她又道,“虽然我在嘴里会说金钱地位都不是距离,但却越来越感受到距离的存在。我与海雄认识这么久,他却没有一次带我回家,甚至连这样的打算也没有。” 我了解她的苦衷,根本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就因为这样,你连有了他的孩子,也不愿告诉他?” “事情不是这样。”武五摇摇头,猛然省起问,“你有没有嘱咐Steven,以后遇见海雄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我对他说过,你放心,Steven是那种值得信任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的感觉。” “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我叹了口气,“也许有一点点,但我却想迫使自己不要爱上他。” “为什么?” “同样因为距离,我怕这段距离无法跨越。” 高海雄与武五,我与Steven,我们之间,都存在着距离。而目前,我不能肯定我们是否能跨越彼此之间已经存在,并且一直会存在的鸿沟。 “不去试,怎么会知道能否跨越。” “说得也是。也许这道鸿沟,能一跃而过,也许,会跌落沟底,万劫不复。” “既然试了,当然要抱着一跃而过的决心。”武五坚定的说。 望着她的一脸决然,我心里有无穷尽的担心。这道鸿沟,倘若能跨过,当然好,如若不能跨过,她真会万劫不复吗?那么,我呢? 作别武五,一个人向公车站走去。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音像店,各式各样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侵入我的耳朵。 忽然,听到那首熟悉的Endless Love。 虽然前几天才在Steven的车上听到这首歌,但感觉上却是非常熟悉。这是一首听到能让我思绪万千,不听会日夜思念的歌。 我随着歌声,走进一家音像店。店名奇特,叫静音。我笑了笑,既然是音像店,又怎么能静音。 店主是个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看见我笑,对我大声说道,“你是第一百零一个感觉到我的店名好笑的顾客,那我也就一百零一次解释给你听。” 我笑着点头,“愿闻其详。” 小伙子把CD的音量调小,然后郑重的对我说,“你不觉得这是一种矛盾的美,虽然表面上,音乐带给了人声音,但它却把宁静留给了人的内心。你有没有试过,在一段音乐中,可以感觉世界都不存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想念一个曾经深爱的人,或是一段伤心的往事。” “你有过这样一段往事吗?”我问他。 他耸耸肩,“你说呢?” 从他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上,谁都看不出他会有什么伤心往事,但我相信,他的内心,一定是在喧闹中享受宁静。 “我想买刚才你放的那首歌曲。” “Endless Love?” 我点点头。 他从CD架上拿出一盘CD放在我手里,“这是限量发行的金碟。” “我要两盘。” “你很贪心哟。”他又拿出一盘CD放在我手里。 我解释道,“一盘是拿去送人的。” “是不是送给在听一段音乐时,会想念的人?” 我点点头。对一个陌生人,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想法。 当我付过钱,转身要离开时,小伙子在我背后笑着祝福我。 “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他是不是第一百零一次送出这句祝福。而我,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吗?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我驻了脚步,转过身,来到附近的一家礼品店,买了一张淡蓝色缀白印花的包装纸。 “需要我帮忙包装吗?这种纸很滑,一般人包不好。”店主问我。 我笑着摇摇头,付了钱走出小店。有些事,还是自己亲手做比较好。 回到家里,拆开其中一份CD的塑胶纸,拿出碟片塞进CD机里,放出Endless Love,开始倾听。在音乐声中,找到剪刀、透明胶,包装另一份CD。 店主说得没错,这种包装纸拿在手里滑溜溜的,很不容易折叠与包装,把这里按住,那里又滑开去。整整花了一个晚上,才勉强包装完成。 怎么送给Steven呢?送礼物给一个男人,是不是需要找几个理由说服自己? 因为白伟杰告诉我,这首歌是你的最爱? 因为你替我补好了那颗心,所以送一张CD给你,以作答谢。 因为…… 到第二天上班时,我仍旧无法想出一个好的理由,握着包装完好的CD,手在寒风中冒汗。 刚上二楼,看见清洁工人正从Steven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换好垃圾袋,正准备关门。我快步过去,制止她,告诉她我有一份文件要放在程总办公室,稍后替她关门。 这间屋子,我曾进来过一次,隐隐有些印象。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书柜,书柜的右侧,有一道门,通向另一间屋子。如果要从喜好看出人的性格,那么,Steven应该是个简单的人。 我把CD放在Steven的老板桌上,意外的发现,桌子留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很清秀,一目了然。 “杰,回来后CALL我。” 落款是“明明”。 明明?会是一个女孩的名字吗?她是Steven的女友吗。也怪我糊涂,像Steven这么优秀的男人,不会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恋爱。我有些怅然,伸出手去,打算拿回已经安然躺在桌子上的CD。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接着听见Steven与一个女人的对话声,这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之间,难以忆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乱之中,我有些不知所措,居然冒然推开书柜旁的门躲了进去,连桌上的CD也忘记收回。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你的办公室怎么没上锁。”女人的声音 “大概是清洁工打扫清洁后,忘记关了。”Steven的声音。 “这样冒失的人,应该解雇。” “你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轻言解雇。上次这样,这次也这样。对你来说,解雇一个人只是件小事,可对被你解雇的人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上次的事,还不是为了你,谁叫你在我的订婚宴上那样照顾她?”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我猛然想起,这是苏明明的声音,那张落款为“明明”的纸条,也是她留下的。从留言中她称Steven为“杰”,从适才的对话,傻子都应该看得出,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那么,苏明明口中的她,应该是我吧,原来我的失业,完全是因为在订婚宴上,Steven递了纸巾给我。而Steven这么照顾我,也只是为了补偿? “换成另外一个女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会给她纸巾。” “那后来呢?你特的向电脑部提供招聘资料,招聘会后,闻说她的应聘材料被我拿走,又急急的向我兴师问罪。” “虽然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但我要提醒你,是你冒然通知人事部裁人,而我,只是在替你弥补你曾犯下的过错。” 他们的对话字字叩在我心上。原来Steven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帮另一个女人弥补她犯下的过错。我再也不想拿回那张CD,转身从另一扇门悄然离开。随它去吧,反正Steven不可能知道是谁送的。 一整天,我埋在程序堆里,让自己的脑袋不曾停歇。因为,一停下来,我的脑里就会浮现出早上那段让人黯然伤神的对白。 如果昨天我没有在“静音”外听到那首Endless Love,那该多好。如果没有听到,我就不会买CD,今天,我也不会去Steven的办公室,不会听到那样的一段对话。如果没有听到Steven与苏明明的对话,我还会沉寂在一种虚假的幸福中,以为Steven会有一点点爱我。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永远没可能成为现实。现实是,一直到下午,我都没办法咽下去饭。我开始对自己的反应表示惊异,难道我对Steven的爱,并不只是一点点,而是很深很深。 下班时间过了好久,我才关上电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下楼梯时,很意外的遇见Steven。 “好巧啊。”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并不巧,我在刻意等你。” “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送我这张CD,若是等我回来后去买,也许买不到这种限量发行版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也不用掩饰,越掩饰越像是此地无银。 “喜欢就好,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听白伟杰说你非常喜欢,就买了送给你。” “我非常喜欢这张CD,更何况有这么美的包装。”他扬了扬手中的CD。我注意到,CD的包装纸已经被小心翼翼的拆开,显然是看过之后,又原封不动把CD放回原位。 “哦,的确很美,CD店的老板听说我是买了送人,就免费为我包装。”我突然好害怕Steven知道,这层包装纸是我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包上去的。既然他只是同情我可怜我,我又何必利用对他的心意,驳取更多的同情? “那家CD店的老板可真好,介绍给我。”他忽然就笑了,那样温柔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顿了顿,他又道,“你送我CD,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饭?” “我已经约人了。”我心痛的拒绝。 他显然有些失望,“那下一次再请你。” 我点点头。 下一次?通常的下一次都是托词。他已经有了苏明明,我们还会有下一次吗?答应他的邀请,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那么,我何不在自己没有完全下陷的时候,抽身而出? “要不要我送你赴约。”一段沉默后,他问我。 “不必了,我的朋友会来接我。”我停住脚,就此与他分手。 “那么,再见。”他说完这句话,大步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视线范围内消失,一腔的悲伤又急急的涌上心头。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有任何人约我,也没有谁会接我,那只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 这个时候,他会去哪里?是去黑可可叫一桌有家的味道的菜式,慢慢品尝吗?谁会陪着他呢,是苏明明吗? 离开才一分钟,我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想他。 我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家的方向。 路过归雪居,我被天使的眼泪吸引,再一次走进去。今天,为我端上天使的眼泪的,是那位黑黑高高的店长。仍旧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露出嘴角的酒窝。 “祝你在本店吃得开心。”他把天使的眼泪放在桌子上。 “能告诉我这道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我可以回答你另一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不能。” 也是,这是别人的招牌菜,我怎么能问去制作方法。 “为什么这里叫归雪居?”我换一个问题问。 店长拉开桌对面的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因为她的名字叫雪,她离开了我,我在这里等她回来。” “她去哪里了?” 店长摇了摇头。 “她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祝你的她早日归来。”我由衷的说出我的祝福。 “谢谢你。”他站起身来,去招呼别的客人。 我一口口喝着清淡的汤,细数汤里每一颗天使的眼泪。也许把眼泪一颗颗重新吞回肚子里,心情就会变好些。也许正因为有这种古怪的思想,我才会在每一次失意时,不自觉的喝一碗天使的眼泪。 圣诞节的前夜,武五突然打电话,约我去西郊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赏雪需要心情,需要与心爱的人携手共赏。相比之下,我更适合呆在家里,听伤心的情歌。 “一个人听伤心的音乐,会落泪的。”武五显然听到我这端的音乐,顿了一会又道,“陪我去看雪嘛,好吗?” 经不起她再三央求,只有答应。约好地方相见就挂断电话。 第二日来到约定地点时,武五已经在那里候着,戴了个大红色的帽子,跳着向我挥手。我注意到她的身旁站着个男人,拎着一大袋零食,那是高海雄。曾经一度失踪的他,又回到武五的身边。 “早知道有你陪她,我就不用来了。”我对高海雄仍旧免不掉浓厚的排斥情绪。 “我要你们两个都陪我。”武五一手挽着我,一手挽着高海雄,拉着我们向玻璃屋走去。 西郊的玻璃屋,专为赏雪的人所盖,呆在屋子里,既可以保暖,又可以欣赏屋外的雪景。 “去堆雪人怎么样?”放下手里的东西,武五问我。 我摇摇头,“太冷,我就不去了。” 武五耸了耸肩,拉着高海雄的手,央他陪着去。 “你自己去吧。”高海雄笑着道。 “你们都是四体不勤的人。”武五撇撇嘴,开门出去。一个人在屋外的旷野中,非常起劲的滚雪球。拥有高海雄在身边的武五,会快乐的像个孩子。 屋里只剩下我与高海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些天,武五还好吧。”高海雄突然问我。 “你认为她会有什么不妥?”我反问。 “我感觉到点不对劲,好像她有难言之隐,所以想问问你。” 原来他是刻意留在玻璃屋里,想问我一些事情。 “当然会不对劲,有哪一个女人会在失去孩子后正正常常,一副没事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武五要我坚守的秘密,并不是我忘记对武五的承诺,而是因为,高海雄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也有义务知道武五为他做的一切。 “孩子?”他的神情茫然。 “是呀,应该说胎儿,才一月多的胎儿。”有时候,男人是比较健忘。 发了一会儿愣的高海雄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定是那一次。” “你终于想起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冷笑道。 “武五没告诉你吗?” “这种事情还需要挑明了说?” “也罢。”高海雄摇了摇头,“既然武五不想让我知道,你也就不要告诉她我知道了这件事。” 高海雄的反应让我觉得迷惘,为什么武五与高海雄,一个不愿对方知道这件事,一个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里面定有古怪。 “抱歉我不能保密,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多花点心思关心她,而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海雄苦笑着说,“有些事情,装作不知道会更好。”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武五埋在心里不愿说,我替她说出来,是因为你想知道我要你保守秘密的原因。”他忽然叹口气,手叉在裤兜里,走至窗前,又走回来,重新坐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那是我刚遇到武五时发生的事,那天,我一个人走在苏州的小巷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孩虚弱的喊着救命。我穿过两道巷口,就发现了她。她躺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双手双脚被绑起,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什么恐怖的事在她身上发生过。那个孩子,应该就是那次留下的,这次,我估计也不是流产,而是她刻意打掉。” “这怎么可能?我是她的好朋友,发生这种事,没道理她不告诉我。” 高海雄望着我,眼中居然现出泪花,“这你得原谅她,谁都不会愿意再揭一次伤疤。而她,要打掉这个孩子,恐怕也是不想让我知道。” “你是真的爱她吗?你不会介意吗?”我担心的问高海雄。 “刚开始也许只是怜惜,后来就深深爱上她了。她是个很单纯的女人,有一点点小小的虚荣,可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可爱。我去过她的家里,也见过她的父母姐姐,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没办法连一点点虚荣都没有,她表现出来了,正是因为她很真实。至于那件事情,我是不会介意的,那并不是她的过错。” 高海雄的语气很真诚,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这样待武五,难怪那天听闻我猜忖他的真心,武五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了。”我向他道歉。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个花花大少。” “我已经习惯被人误会。” “你为什么与苏明明订婚。” “商场联姻,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两家在生意场上的利益。” “后来为什么解除婚约?” “因为彼此并不相爱,苏明明更是强烈反对。” “你没有反对?” “生于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本来就随时准备被牺牲。再加上,那时,我并没有遇见武五。” “那么现在,你还准备牺牲婚姻吗?”我无不担忧。 “不会了。”他坚定的说。 我舒了一口气,有了这样坚定的回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真替武五高兴。” 高海雄望着我,“那你呢?我听武五说,你喜欢Steven。” 我望了望外面飞舞的雪花,点点头,茫然道,“可是他与苏明明相爱。” “我只知道,苏明明非常爱Steven。” “那Steven呢?”我急切的问。 高海雄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毕竟我与苏明明是订过婚的人,这些事,不好过问。” 我失望的点点头。 “Steven爱谁,你是不是应该问问你自己的感觉。” “感觉?” “对,感觉。” 问问自己的感觉,我在心里一遍遍重复高海雄的话。每次在我有难的时候,Steven都会站在我身边。我失业的时候,他替我找到工作,我淋雨的时候,他为我撑伞,我没有钱的时候,他暗暗的资助我。如果要问自己的感觉,Steven对我,应该不只是同情与怜悯。连高海雄也说过,他对武五,也是先同情后深爱。Steven对我的感觉,会不会重复这样的步骤? “你看那个雪人。”高海雄拍了拍我的肩,使我从沉思中惊醒。顺着他手指的那个方向望去,旷野上已经多了一个胖胖的雪人,武五那顶火红的帽子歪斜戴在雪人头上。“她是个需要观众的孩子,我们一起出去为她的‘杰作’鼓掌?” 我笑着摇摇头,“我还是怕冷。” 高海雄也不再强求,拉开玻璃门快步向武五走去。 我并不是怕冷,而是害怕在冬日飘雪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旷野中,面对别人的幸福,更能显出自己的形孤影只。与其那样萧索的立在寒风中,不如倦着身子,抱紧自己,温暖自己。 透过玻璃墙,远远的望出去,看见高海雄握住武五的一双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因为距离太远,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情,但能料想,那会透出幸福的光芒。 我为武五开心,只是高兴之余不免惆怅。惆怅,是因为自己。 回家的路上,武五拉着我的手。 “叫你出来玩,是怕你呆在家里闷坏,谁知出来,你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我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坐在那里,是为了看你的幸福。” “我真的好幸福。”武五抑着头道,“我多想大声的喊出来。” “这是郊区,你想喊就就喊吧,没人会拦住你。” “可是我怕他听见。”武五巧笑着望了望走在前面的高海雄。 我羡慕的望着武五,原来快乐之极,是会想喊出来的。而我,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就连以前与邱成志在一起,也不曾有过。那时的我,难道还不够幸福么? 与武五作别,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街上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气氛,几乎每家店面门前,都放了一株小小的圣诞树,缀满了礼物与彩灯。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与邱成志走在学士路,他曾答应我,等今年有了我们自己的小家,也买一株圣诞树,放在家中。只是,言犹在耳,人却已经离开。 街边有商贩在卖气球,每个气球就是一个笑脸,抬头望去,几十个笑脸握在商贩手里,感觉沉甸甸。 “多少钱一个?”我问卖气球的男人。 “五元。” “我买十个。”我掏出五十块钱放在他手里。 小贩从未见过像我这样大量购买的人,一时脸上的笑容,比手里的气球还要多。他分给我十个气球,还额外送了一个。 我握了十一个气球在手里,引得街边人的侧目。 一般的女人,都是握着一个气球在手里,身边跟着一个男人。而我,只有气球,并且是十一个。 “姐姐,我要买气球。”一个可爱的孩子把我当成卖气球的小贩,握了五元钱在手里,向我买气球。 “我的气球不卖。”我笑着对他说。 孩子有些失望,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但是,我可以送你一个。”我蹲下去,分出一个气球,把线递在他手里,叮嘱道,“握紧线,不要让气球飞走了。” 小孩握着气球,笑嘻嘻的跑开。我的开心,分出去一份。 “竺青儿。”忽然有人喊我,直起身来,看见是Steven。“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会看见你在这里卖气球。” “我些气球都是我的,不会卖。” 看见Steven,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虽然曾听到过他与苏明明的对话,但是高海雄告诉我,要用心去感受一个人。眼睛与耳朵或许会作假,但心的感觉会是最真。 “一个人买这么多气球?”他有些吃惊。 “今天过节,我自己疼自己,奢侈一下。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礼物给你。”他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我没握气球的手上。 “为什么送礼物给我?”我疑惑。 “没有原因。”他像是早就准备好答案,“你拆开看看。” “那你要帮我拿好这些气球,这是我的快乐,不要让它们飞走。” “我一定会握得很紧。”他从我的手里接过那十根栓住气球的线,牢牢握住。 我用空出的左手解开盒子的包装,揭开盒盖,里面躺着一颗很精致的小圣诞树,逼真的枝叶上栓着一串项链。项链是用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串成的,在雪日的映射下,光芒四射。 “好美呀。”我把项链拿在手里,发自心底的赞叹。 “如果你喜欢,就戴上。” “可是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陌生人都可以互赠礼物,何况你与我。” 我与他的关系,是要比陌生人深一些,可是,我非常希望知道,要深多少。我望着他的脸,他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找不到我要的答案。 只是一串玻璃链子,如果不收下,显得我小家子气。我打开链子的扣锁,手向脖子上移去。 “不是戴在脖子上。”Steven把气球还给我,笑着从我手里拿过链子,顺势在我的左手腕上绕两圈,然后闭合链子的扣锁,“这是手链。” 我窘红了脸,不好意思一笑,“真像一条项链。”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伸过手来,“要不要我帮你拿气球” “不用了,我自己会握住。”在摇头的一霎间,我发现Steven的左手,戴着一条一样款式的手链,那条手链颜色要暗一些,隐藏在衣袖里面,要伸手,才会露出。 为什么他要送给我一串同一款式的手链。这条手链,会有什么暗示吗? 街上人来人往,身边走过的女子都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她们以为,圣诞节的开心气球,是身边这个男人送给我的,别的男人,一般只会买一个,而他,一下子送这么多。我开心的握着气球,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之中。开心气球是不是Steven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我身边,陪我过圣诞。 “你会请我吃饭吗?”Steven忽然问我。 “你要吃什么。” “你的家常菜。” “没问题,我还欠你多少顿?” “我希望是可以吃一辈子的数量。”他很快的回答。 我望向他,他的眼睛也正望着我,那样温柔的目光,让我意乱情迷。 回到家里,我把气球拴在客厅的椅背上,围上围腰,下厨。厨房外,Steven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桌子上的杂志。 “需要我帮忙吗?”Steven在外面大声问。 “你会不会?”我把脑袋伸出门外。 他摇摇头,“不会,但可以学。” “我还是自己来,因为我不是一个好老师。” 为自己喜欢的男人做饭,是一件能感觉到幸福的事。这样的感觉,我愿意一个人静静的享受。 就差最后一道汤菜时,外面响起那首EndLess Love,而Steven,正和着音乐声,轻轻的哼。我在厨房里一面准备将要煨汤的原料,一面欣赏这首情歌。原来有人陪着听歌与一个人独自听,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后者感觉到伤心落寞,前者则能听出深情快乐。 临时改变决定,要做那道天使的眼泪。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做这道菜,大概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心爱的人分享,会是一种快乐。 那道汤的做法,我至今不知,只是凭着喝汤时的感觉,配出原料。汤一会儿就沸了,手里的豆腐却始终不听话,切得七零八落。 饭做好后,Steven进厨房与我一起端菜,看见那碗汤,问,“这是什么?” “豆腐渣。”我笑着回答。 盛好饭坐下,忽然发现Steven手里多了一些东西,是包装CD后残留的包装纸。我那日包装完毕,随手把纸屑、剪刀还有透明胶一起放在桌子下面,忘记收好。 “你连CD店里的包装纸屑都不放过。”他笑着说。 我一时犯窘,红着脸道,“你不觉得这种包装纸很好看?” 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望着我,“青儿,你不会说谎。” 我是不会说谎,每次说谎的时候,脸都不由自主变得绯红。 一顿饭,在反反复复的Endless Love中吃完。我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Steven拿着抹布在外面认真的抹桌子,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不经常做这样的家事。 若是不知情的人躲在某个角落,看见这样的画面,一定会以为这是个幸福的小家庭。洗完碗,我拿出毛巾递给Steven,要他擦擦脸。 “你的小家真温暖。”他接过毛巾,擦脸后,递还给我。 “你喜欢,可以经常来。”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家,是冰凉的,小家的温暖,由他带来。 “我当然会常来,你还欠我无数顿饭。” “需要像这样时时刻刻提醒我吗?你想吃我做的饭菜时,过来就是。” “我害怕你有一天不认帐。” “怎么会?” “你会唱这首歌吗?”Steven忽然指着CD机问我。 我摇摇头,很遗憾的回答,“不会。” “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一起唱这首歌?”他握着我的手问我。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正望着他,我能看见他的眼眸里映出我的身影。这一刻,我们眼里装着彼此。 “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笑着回答。 他忽然笑了,轻轻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这一刻我们之间没有苏明明,没有距离。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是那么有力,突突的跳个不停,而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又是那么让人陶醉。我几乎不愿离开他的怀抱,愿一生一世,就这样被他抱着,愿时间,就此停住。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在Steven的车子上,我都能安然入睡。原来使我入睡的原因,是他给我的安全感。不论何时何地,有他在身边,我都能毫无顾虑的睡去。天大的烦忧,都会抛开,暂且不想。 半晌,我才依依不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俊杰。”我低低喊了他一声,这是第一次,我唤他的名字。 他答应我一声,然后望着我的脸,忽然哼起那首EndLess Love。 “My love,there's only you in my life; the only thing that's right;” 这一次,我是真的被这首歌倾倒。他的歌声,比原版还要动听。 时间不留情的一秒秒逝去,终于还是要分别。 “明天见。”他跟我说再见。 我倚在门边,目送他走下楼梯,忽然想起一件事,慌忙叫住他。 “什么事?”他停住脚,转过身。 “等等我。”我转身跑进屋内,从椅背上解下五个开心气球拿在手里,跑回他身边。 “我把我的开心,分一半给你。” 他忽然笑了,接过气球,拿在手里扬了扬,“今天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们都要更开心。”我笑着说。 “一定会的。” 目送着他转身离开,渐渐听不到脚步声,我快速向阳台跑去。 站在阳台上,远远得看见他握着那五个气球从楼梯口走出。一个大男人,独自一个人握着五个开心气球在街上走,使夜晚为数不多的人都侧目而观。而他,却视若无睹,牢牢得握着我送给他的开心,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的尽头,我突然对着夜晚的星空大声连喊,“我好幸福。”待到下面有人抬头看时,我马上缩回头,跑进屋内,像个刚做完坏事的孩子,心扑咚扑咚跳个不停。 武五说得没错,原来幸福之极,是会想喊出来的。我望着手腕上的玻璃手链,露出幸福的微笑。什么时候,约武五去郊外,一起喊出我们的幸福。 元旦之后,电脑部忽然变得忙碌起来,白伟杰黑着脸在大办公室里训话。 “公司里最闲的,大概就是我们电脑部,一个已经写好的程序,只需我们做数据整合,用了这许多天的时间,一点成果也没有,再这么下去,我领你们一起请辞。” 我的几个同事,连同我,都缩在电脑显示屏后,猫着身子,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被点兵点将抓出来当鸡杀给猴子看。 透过电脑的一角望出去,我总感觉白伟杰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始终望着我。他一定在训我,这几天我的心思,都放在Steven身上,门外一丁点儿脚步声响,我都会侧过头去看,是不是Steven经过。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脑里飘的也是Steven的笑容。越这么想,越觉得他每句话都针对我在说,这更使我的心忐忑不安,乱跳个不停。 “我限你们一个周之后,把程序拿出来,否则……” 他狠狠扫了我们一眼,后面的话省略不说,转身走进小办公室。这是他的厉害,越对结果未知,我们就越会发挥自己的想象,最后越想越后怕,越怕越要努力。 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很忙碌的对着电脑,连洗手间也不敢多去。等到下班后,看着白伟杰走出公司大门,才一个个相继离开。 我背着包包,快步向黑可可走去。 这是我与Steven的约定,要见面,就到黑可可,并且暂时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 Steven对此表示不解,问我原因。我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因为与你有关系,而得到公司上上下下的眷顾。”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也不符合Steven我行我素的理论。但为了我,他点点头,表示纵容。 其实,我的心里还隐藏着另一个更深层的理由——我总以为太多人知道的幸福,会遭人嫉妒,不能久远。所以珍惜幸福,还是不要太招摇。况且,苏明明像一只大网隐匿在角落,虽然我从来都刻意忘掉不去想,但她随时都有可能伸出那张网,把我网得不能呼吸。 与Steven在一起的时光,我总哀哀的感觉到那是偷来的。 走进黑可可,Steven已经在老位置坐着等我。几天相处下来,我无可救药的又发现他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非常准时,一点也不像电视里商场上的男人,总是说忙,总是不能守约。 有时候,公事繁忙,只是男人摆脱女人的一种借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放下包包,在Steven的对面坐下。 “没关系,你刻苦工作,是个好员工。” “如果我准时到这里呢?”我调皮的问。 “那表示你是个好恋人。” “我怎么做,都是对的。” “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他深情的回答。 他似乎随时都能够感觉到我的不自信,所以经常在言语中向我表白,我在他的心里,是完美的一个。这让我感觉到很开心,但有些时候,也会胡思乱想,他对另外一个女人,比如说苏明明,会不会也是这样? “大概明天开始,就要日夜加班了。”我吃着Steven早已点好的菜说。 “为什么?” “白伟杰今日训话,限我们一周内把网站整合好。” “我昨天给了他压力。” “他这样要求我们,本是应该的。电脑部的确有些松散,原本搞电脑的人,都不太守时。只是我总觉得,白伟杰有点讨厌我。”我想起下午,白伟杰那双盯着我的眼。 “你过虑了,他是这样一个人,有点严厉罢了。” 我摇摇头,喝下一大口粥。 “你总是不自信。”他温柔的笑着,抽出一张纸巾,伸过手来帮我擦去嘴角残留的东西。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可不许在白伟杰面前替我说好话。” “怎么会呢?我不会干预你的工作。”他夹了几片黄瓜放在我碗里,接着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深情的望向他。他是多么体贴的一个人,看见我用筷子的功力不强,许久夹不住一片滑溜溜的黄瓜,于是不声不响就夹住给我。 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不明白,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对我情有独钟。 我很想问,却问不出口,害怕他反问我,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是个认真的人,认为做什么事,都会有他的理由。说爱情不需要理由的人,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忘了理由。 接下来的一周,我与Steven各自繁忙,有时在梯梯口遇见,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 我是Steven的女友,也是他的员工,因为他宠我,所以更要努力工作。 努力工作的结果,是在程序中找到一个不太明显却很有破坏力的Bug。 “干得不错。”这是白伟杰第一次夸我,虽然面部表情僵硬,但,这已经算是很大的突破。 晚上,Steven开车来接我。 “今天白伟杰夸我了。”我坐上车,迫不及待的与Steven分享快乐。 Steven替我系上安全待,笑着说,“看来白伟杰夸你一句,顶我夸你十句,我要吃醋了。” 我向他做了个鬼脸,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车里又习惯性的响起那首Endless Love,Steven说,这是我们共同的歌。但,每次响起这首歌,我依旧会忍不住想,这首歌,Steven曾与谁一起唱过?琴瑟和谐,还获过奖。 “如果哪一天,你离开了我,我一定要问清楚几件事情。”我突然道。 Steven突然来个急刹车,侧过头吃惊的问我,“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没有原因,我的脑袋一空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看来还是要白伟杰不停的给你工作。”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 “不过,我是真要离开一段时间。”他顿了一顿说。 “去哪里?”我紧张的问。 “外地出差,争取一些产品的低价代理。” “不是永远离开我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不许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事情办完,我会马上回来。” 我点点头,虽然心里有万分的不舍,还是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Steven离开后的每一天,都会在晚上十点半致电给我报平安。 几天后,我问他,“为什么每天总是很准时的在十点半给我电话。” “这样,其它时间你就可以做别的事,不用等我。” 他总是这样体贴。可是,即便他很准时打电话给我,其余的时间,我也没有心思做另外的事。 超市的网站已经整合好投入运行,电脑部的工作,只不过是日常的维护,或是通过电话解决操作人员的疑问。工作负担突然变轻,让我每天几乎就是为了Steven那通电话而活。 下班后,我在归雪居简简单单点了两道菜,当然包括那道天使的眼泪。 仍是黑黑的店长为我端上菜。 “她回来了吗?”我问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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