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顶 上 落 下 来 的 恋 人

我是一名心理学专业毕业生，刚刚踏入社会（习惯上，大学似乎在社会之外），为了能有一个好的实习过程，我来到居委会，要求做一名义务的心理劝导员，去劝导那些有心理障碍、以及试图自杀而跳楼轻生者。其实，我也是一个生活的失败者，女朋友害怕我能看穿她们的内心，纷纷逃离，却不了解，我其实更怕她们。我一再申明：“我只尽义务，不拿工资！”刘主任同意了我的申请。 一天中午，手机突然响起来：“有一名男子，在小区43栋楼顶边沿企图轻生，请马上过来！”这是居委会刘主任的声音，非常急切。当我飞速赶到时，楼下一片人山人海，110警察已在楼顶对那名男子呼叫。警队队长拉过我，像看到了希望：“你是心理学专业？行，你来试一试。”队长指着那人：“他一言不发、围着楼顶边转，随便一跳就完啦，还不许警员接近！”我推开了队长递过来的话筒，我知道，话筒的声音会对当事人产生压力，我举着双手，慢慢靠近那名男子，自古以来，举手不是投降便是献媚：“朋友，我是大学生，我想跟你谈谈，你要跳楼我也没法子，但是你总得留下几句话！”我大声的说。那男子转过他疲惫而坳黑的脸：一张辛勤劳作的农家人的脸，非常朴实。“别过来，没什么说的！”他眼中带着仇恨。“你别怕，我只想听你的故事，让人不把你当疯子，你愿意人们指着你的尸体说：这是个神经病？”我直说，那人一下子哭了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我接近到离他只有二米的地方。“不能再靠近我！”他在楼顶边沿坐了下来，一身破衣烂衫，像个逃犯，眼窝向里陷，露着凶光：“我看你这样子，像我家上学的小弟，好的，你听我说事，然后我就跳下去！像你说的，我不能让人把我当疯子！” “我住在远郊，靠田吃饭，连个老婆也难找。有一天整地基，我掏到了一个石板，掀开后，发现是个古墓，我不敢再挖，报告了村长，上面来一支三个人的考古队，说是没有什么大价值，就走了。谁知，在那古墓的周围还有一大片的墓群，后来整个村里都在挖，不少人得了青铜、古瓷之类的宝贝，考古队得信后又回来了，要求将所有宝物上交。我得了五个据说2000多年以前的青铜器，一个就值几十万。我只交了三个，留下来两个，我想，我侄子的小学也念不起、我妈瘫痪在床也进不了医院，我家住那个破房子，到处漏雨，我有个相好的姑娘，但他爹妈死活不同意，这都是没钱害的。我就气不过，你那考古队早干什么去了，等着我们挖出了宝，就来收缴、讯问！我不肯交，他们就来抓我，还把我家值得起钱的牛、犁等都拿走了，我就跑了出来。我想好了，我一人犯事一人挑，我今儿死啦，对家里人好，那两个青铜器我已有了交待，除全家人得好处外，我那女人也得占一份，为了她，我跳这楼也值。我说完啦！” “怎么样啦！”警队队长在天台的另一边喊，我回头一望的瞬间，只觉得有一股旋风从我耳边穿过，再一回头，刚才还与我说话的那个兄弟，已不见了影子。楼下顿时一片惊心动魄的叫喊，他跳了下去！他横下一条心要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亲人的幸福，我想，他为爱而死去，他至少不失为一个好的儿子与一个舍生忘死的恋人。队长看见我后直摇头：“你是在催他往下跳？”我承认，没有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劝导机会。 视死如归的人，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要拉住他最后一丝求生的的欲望，就必须和他保持心灵的沟通，第二次出情况时，我有了经验，几乎成功。那是在一个早上，一名职员挟持了他的女上司，站在20层的天台上，要与她同归于尽：“他妈的，我让你发威，你发啊！”职员用把刀架在那女经理的的脖子上，大声怪叫。女经理花容失色，一脸哭相，似乎天塌了下来！警方的狙击手在瞄准那拿刀的家伙，我顺利地进入能与他对话的距离：“老兄！网开一面，你要死也不能带个陪同人员，她没罪！”我说，我要引他发泄自己的苦处。“你放屁，我走向死路是她逼的！”“好啊！你可以痛痛快说出来，反正你已不想活，说说你和她的事。”“她是个婊子！晚上陪老总睡，白天冲我们发威，唆使我们做假帐，还让我另立了账户，把几百万的资金转移，现在出了事，她昨晚就要派人杀我灭口，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我早成畏罪自杀啦！”“老兄！你这事可以说清楚，你立刻放下刀子，与警方合作，揭发他们，你可减罪，明白？”“不行！她欠我一条命，昨晚他们害我没害成，可是我，我可怜的女朋友却倒在我的身边啊，我要她偿命！” 那汉子满脸泪水，刀子几乎已割破女经理白白的皮肉，在往外渗血。“你得让法律来审判他们，不要再搭上你自己的命！”我劝他，“呵呵呵……”那小子眼露杀机，一串的怪笑。这种无所谓的眼神，我非常熟悉，但我盯着他：“我有个同学是高等法院的法官，你信不信我，信我的话，我一定能帮你，你女朋友是爱你的，却不想让你也死去，你要爱她，就得好好活着！”他显然动了心思，“你说得当真？”“真！不真的话你可以来杀我！”他抓紧女经理的手在慢慢松开，刀子也在移开她的脖子。但他们站的位置相当危险，已在这20楼层顶的边缘，只三寸的距离，就是生死之间。我立刻提示：“好的，不慌，把刀扔掉，让女经理先过来。”他扔掉了刀，可就在他双手离开女经理的身体的一瞬间，那女人突然向后转身，手肘顺势一使劲，那名职员的双脚就踩了空，他带着一种仇恨与绝望的眼神向我一扫，带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跌落下去！“妈的，杀人灭口！”我愤怒地在那女人脸上重重地击上一拳，她顿时晕了过去，她逃不过法律的制栽！可我当场就痛哭起来，我跪在天台上不肯离开，一个为他的恋人报仇的人，飞落天台去会他的情人去了，可是他死不暝目……天台啊，你是恋人的杀手吗？ 这两次劝导的经历，让我感情有很大的压力，此时，居委会刘主任却理解我：“那都不能怪你，我知道，你用了心，但我希望你下次能成功，这也对你今后走上工作岗位是个帮助！”我感谢他的信任，是的，我多么需要一次成功啊！ 这是一个黄昏，一名女子，站在一家酒店的顶层，挥舞她手中的红纱巾，试图告别人生。警方居然相信我的亲和力，认为我能够接近当事人，并取得对方信任：“还是由你上，你这次能成功的话，我就向警局举荐你，让你加入警队！但如果失败，就有点难！”110的带队警官说。我并不开心，因为我知道，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复杂性。我上了顶层，很顺利地到达了能看清她的位置。我对她喊：“我能过来和你说说话吗，就当你离别的时候，有个朋友来给你送行！”“我不要！我喜欢一个人离开！”她哭着说。我大喊：“不行，你要离去，也得有几条规则，尤其你是女人，必须遵守！”她不说话！5分钟后，她说：“你过来！”我到达了离她很近的地方，她对我保持警惕。我眼前，是一位清丽而哀冤的女子，晚霞照在她的脸上，触摸着她的青春与妩媚，她的眼睫毛很长，有泪珠在闪亮……这样的女孩子不能死去，我在心里喊！“跳楼难道还有规则？我倒想听你说说！”我立刻接上：“是的，你是个女孩子，我看你衣着不多，你这样跳下去，风力会撕掉你的衣，基本上是个半裸，难道你想让楼下那些臭男人围着你的裸体行礼？”她只穿着个薄短衫、细纱裙，她觉得我说的有理，脸上有点犯难。“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跳下去吗？”我问。她一下子蹲在楼的边缘，抱头痛哭。 她说：“我也不要死，可是活着也没意思。女人最大的心愿，是有个好男人来爱她，我找到了个好男人，我们一起相爱、甚至做爱，发誓忠于爱，可是那个男人，他居然爱上了一个比我还要大6岁的妇人，只因那妇人有钱有车。原本他是很纯的一种，当我们相爱时，是多么开心啊，现在，他竟狠心抛弃了我！我在他眼里，比个黄脸的老妇人也不值，可是我还是爱他，我要去死，我这一去，让他永世不得安宁，让他永远想着我！”我知道，这是一个极单纯而痴情的女孩子，为什么好女人都遇上了坏男人呢？我认真地说：“据我的分析，你跳下去以后，那个男人更有了骄傲的资本！”“为什么？”“因为有个女孩子曾经为他去死啊，这是他今后让人追逐的资本，是你给他的礼物！”我耐心地解释。她忽然大叫起来：“你讨厌！你不过想阻止我往下跳，我不信你！”我突然发起怒来：“好的，你现在往下跳，你看是谁会在笑？你以为会让你的男友想起你，但想你的人是他们！”我用手向楼下指去，楼下是一片的高呼：“姑娘，跳啊！磨磨蹭蹭逗我们开心呢？”竟是一片笑声四起…… 这一刻她真的犹豫了，我恶狠狠地说：“那楼下的垃圾们，正等着看你隐私的废墟呢，他们等你美丽的血，做他们亢奋的酒，你愿意？”她踌躇着：“好的，我今天不跳，明天我深更半夜再跳！总之，我不想活，没人爱的生活，谁愿意忍受！”机会来了，我以真诚的眼光看着她说：“你得活下去，就算你帮我个忙！你活下去对我很重要！”“呵呵！”她一脸怪笑，表示不解！我像对老朋友那样说：“我很失败，每一次的心理劝导都没有成功，所以，我这个心理专业高才生的名声，就要毁掉。”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我可能面临找工作难的问题，也许，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只要你不跳，从此不再跳，我就可能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想请你为我帮这个忙，条件是：你不去死，就行！”“那样的话，我可是得做出很大的让步哦！”以死作要胁的人，就这口气。我觉得有门儿：“这样好不好，你只要不跳，晚上，我请你吃晚餐，就你和我，如何？”这一刻，她用一种极温柔的眼光，从最后一缕桔红色晚霞的掩护下，在我的脸上扫过，非常迷人，也令我心动。我回望她以最美好的眼神：“我需要你！真的！”这一刻，她的泪水喷涌而出，一下子从那危险的栏杆下跳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警队队长、所有的人一齐向我涌来，“好样的！棒极了！”那女孩子还在我的手上，我不敢松开她，那晚，我就和她一起共进晚餐，我知道，抚平她的伤，需要时间，我让她随时来找我。我顺利加入了警队，我一身警装出现在那女孩子的面前时，她已对我依依不舍，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我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她后来成了我的恋人。在楼顶上，我曾多次目睹生命的消失，楼顶上落下来多少的泪与苦？但我没有想到，我会有一个：楼顶上落下来的恋人。尽管如此，楼顶落下来的，更多还是悲哀，我真的希望，楼顶上只是晨光与晚霞，生命的彩虹不再在这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