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磊(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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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的情杀

2008/2/26 16:04:56| 分类: 默认分类

十八年前下岗职工开始激增,那个时候这个位于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小县城也被波及,很多国营单位的人被迫下岗或者被买断,糖酒公司、国营食堂、水泥厂、造纸厂,这些原本可以给你退休金的国家单位说倒闭就倒闭,不给你半点喘息的机会。

  武装部是不会倒闭的,武装部的政委是永远都不会失业的,王江政委作为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受着所有人的尊敬。他除了每年的征兵工作外就去料理他家门前的葡萄架,那片葡萄架每年都会结出很多无籽的提子。很多孩子就会在夜晚去偷食,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偷食很愚蠢。王江政委叼着烟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孩子们被吓得不动了,王政委就说:想吃,明天让你妈妈来找我要。

  当然没有谁会真的回家让自己的妈妈来要葡萄,被吓傻的孩子呈鸟兽散,各自回家。

  回家的孩子中有一个叫伍明的,六岁,是下岗职工小伍的孩子,他迅速地逃离了武装部大院,回到了一墙之隔的糖酒公司家属院。他吃过那种葡萄,爸爸给买过,爸爸说那叫提子。这种提子没有籽,很甜,青白色的。伍明只吃过一次,因为这种提子要3块钱一斤,爸爸的工资只有130多,而且是在没有下岗的时候。

  爸爸已经下岗了,现在每月拿40块的生活费,所以伍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水果了。

  他实在很想吃提子,他回家看见妈妈杜鹃正在洗衣服,妈妈挽着袖子扎着头发,汗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伍明的心里做了很多种假设,他把肚子里的话放在嘴里又咽了下去,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妈妈,我想吃王政委家的葡萄。

  杜鹃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葡萄?王政委?她很快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哪个母亲会做这样的事情,但伍明的母亲杜鹃会。杜鹃对着镜子把头发梳顺了,戴上了白色的蝴蝶发夹,然后从柜子里找出了那件粉色的无袖上衣。

  杜鹃牵着伍明的手出现在了王政委面前,王政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对母子,杜鹃说:王政委,你说谁想吃你家的葡萄让他的妈妈来要,现在我来了。

  王政委的目光开始在杜鹃身上游离,这个女人他是知道的,小伍的老婆,今年29岁,在另外一家国营单位也下岗了。他的目光很快转到了她无袖的上衣上,他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凯旋回来的时候迎接的队伍中就有这个女人。那个时候她已经很漂亮了,而现在,一种为人之母风韵更让她美丽异常。

  他的喉头有些搐动,但他立刻回屋子拿剪刀和口袋,然后开始剪葡萄架下的葡萄。

                 

  王政委是县委的常委,经常要去县里开会,这次他开的是帮助下岗职工工作会议,最后书记在会上说;我们要一对一的帮助下岗职工,县里的每个人都要分担。作为常委我们更不能落后。

  王政委的帮助对象小伍一家,因为挨的近,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下岗后的小伍看着老婆孩子一筹莫展,他对杜鹃说:杜鹃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我没有本事。

  我应该像隔壁张大哥那样去闯沿海,可是就是舍不得这个工作,这个工作一直是铁饭碗啊,可是。

  杜鹃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杜鹃说: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我的工作也没有了,我们有口粥喝粥,有干饭吃干饭。

  杜鹃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你看我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然后她对站在一边的伍明说:伍明你一定要懂事,不该要的东西就不要,但是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了妈妈一定可以给你办到。

                 

  十年以前王政委是杜鹃心里的英雄,十年后王政委成了杜鹃一家的救星,那个会议以后,王政委隔三差五的就王小伍家跑。小伍还有伍明都很高兴,王政委也是小伍心中的英雄,那时候他也在欢迎队伍里,但是王政委肯定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杜鹃。

  王政委会掏出大团结背上大米清油。小伍刚开始的时候会把王政委拿着钱的手推回去,他涨红了脸说:你看,你看这是,来就来了,我们……

  王政委的力量远大于小伍,虽然他的年龄比小伍大了十岁,但他可是侦察兵出身,王政委又将钱推过去:你们也是我的帮扶对象,不收下,既见外了我也不好交代了。

  就这样,王政委的米油大团结和时不时的提子很顺利成章的到了杜鹃家里,伍明开始叫王政委爷爷,王政委想了下说,叫我爷爷就大了你两辈了,显得我很老的样子,叫我叔叔好了,杜鹃你说是不是?

  他的目光便对着了杜鹃。杜鹃的脸不知道怎么就红了,杜鹃说:是,伍明你叫王爷爷,我们叫王哥。

                 

  王政委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老家,每年春节才来这里,王政委老婆是王政委凯旋那年由组织介绍嫁给他的,生了两个孩子后这个75年的知青对王政委说:我要回去了,这里不管怎么说也只是少数民族地区,太封闭了。

  王政委说:那,你还来不来?

  她就笑了:我们是夫妻,你也是英雄,你看我们都有两个孩子了,我怎么会离开你?

  她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离不开这里,因为这里是你的家乡,但是我每年都来,你说好不好?

  王政委就说:好,你看,我这就载下这些葡萄,以后你每年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在这个西南小城,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书记县长,至于英雄王政委大家就更熟悉了,每年征兵的时候就有人给王政委塞点东西,在帮助小伍一家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收的,可是后来他发现他的工资是远远不能支撑两个家庭的--他对小伍一家的帮助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的扶持。

  于是他开始收下红包和那些烟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知道他每次去杜鹃家看见杜鹃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到最后这种满足感越来越难以满足,当他晚上睡觉的时眼前出现杜鹃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那个西南的小城被包围在大片的森林之中,山上有很多的核桃林,那些核桃几乎没有专人看管,只是到了每年的秋天人们上山去采摘。核桃林成为了很多男女约会的地方,他们中有少数民族,也有汉族;有本地的职工,也有外地来的生意人。他们在厚厚的叶子上尽情翻滚,完事后掰开一个半熟的核桃,男的把核桃仁喂在女的嘴里,女的躺在男的胳膊上。

  他们中有男女的朋友,有夫妻。但是也有偷情者,这些偷情者不敢在那个到处都是熟人的小县城做什么,他们只有来到这些寂静的核桃林里来实现他们最原始的欲望。

  有这么一天,小伍出远门了,拿着葡萄和大团结的王政委来到了杜鹃家,杜鹃正在洗衣服,溅起的水打湿了她的衣服,被打湿了衣服的杜鹃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胸罩。

  王政委的喉头开始迅速地搐动,他把葡萄递给兴高采烈的伍明后将几张大团结递给了杜鹃。

  杜鹃的手就在衣角擦拭,她伸过去的手拿到钱后就被王政委抓住了。

  她感到一个散发着无穷欲望的身体在她面前像一个高温的火炉,那火焰迅速地点燃了她脸、她的脖子、她被打湿的身体、她的每一个部分。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一如对面的男人,她迅速地低下头,她根本没有想到要抽出那只被紧紧握着的手。

  那只手开始顺着她这只因为洗衣服有些发红的手向上游动,手腕,小手臂,她感到血液开始沸腾,于是她有了轻微的挣扎。

  但她的挣扎却换来了更为激烈的反应,那只手扳住了她的肩头,然后另外一只手在她发红的脖子上轻抚。

  她开始喘息,心跳加速,和着对面那个同样心跳加速的身体,两个身体终于挨到了一起。

  她想说话,她想说不,但她的嘴立刻被一个张满胡须的嘴堵住了,她发现他的舌头伸了进来,在拼命地找寻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将她的舌头迎了上去……

                 

  不行,不行,当他的手伸向她的腰带的时候,她说:孩子还在外面……

  那我怎么办?怎么办?王政委的声音充溢着饥渴。

  ……核桃林,核桃林……,杜鹃的声音越加轻微,……核桃林,核桃林……

                 

  那一天核桃林上来了很多鸟,它们很惊奇地发现这个平时看上去很沉静的林子忽然像发生了地震一样,树叶在不断地飘落,青色的核桃一个个地掉了下去,鸟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们在茂密的树缝里看见两个疯狂的肉体,它们觉得这两个肉体像要想将整个核桃林都震塌一样,于是它们惊恐地叫起来--但是这也不能让那两个肉体停下来。

  ……

                 

                 

  王政委的审判大会上,公诉员说;你有枪,而且你的身体比被害者强壮,他的一个砖头就能要了你的命?你打了一枪不够,还开两枪?

  王政委有些绝望地站在被告席上,他抬起头说:我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英雄,我是功臣!

  但是功不抵过,你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死者有罪吗?

                 

  核桃林每隔几天就要出现的异常很快被人发现了,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是很多人,是每个到核桃林里做同样事情的人,他们甚至就在王政委和杜鹃不到十米的草丛里,他们很清楚地看见了王政委和杜鹃的脸,他们惊诧于王政委的能力,他们想起他曾经是战场上的英雄,所以他们觉得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持久力和疯狂是因为他觉得他还在战场上。

  而那个女人杜鹃像绽放了第二次的春天,她被一个很强大的男人这样耕耘着,她再也不用顾及房事该有的谨慎,她在天做屋地做床的树叶上尽情地宣泄,她的声音在呼唤着身上的男人,她的每个动作在呼唤着身上的男人,她的身体的每个部分每次呼吸都在呼唤着身上的男人。

  时间在他们的世界中早已经停止。

                 

  当了王八的小伍依然在感谢着王政委,他总是很卑微地在王政委面前搓着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又让你破费……

  县城所有的人都知道小伍当了王八,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每天提着个菜篮子跟很多家庭妇女一样去菜市买菜,然后回来做饭洗衣服。杜鹃找到了工作,王政委对小伍说:只先让妹子先干着,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给你想想办法。小伍就赶紧说:我不急,我不急,太给您添麻烦了。

  那天小伍对杜鹃说;我们一定要把王大哥当恩人看待。

  小伍又说:以后的家务我都包了,杜鹃你就好好上班吧。

  杜鹃叹了口气,她说:下班后我该做的还是我做,有些事情是你们男人做不了的。

                 

  很多年后杜鹃给两个男人上坟,两个坟在相隔很远的地方,杜鹃会准备两份一模一样的祭品,她在两座坟前都不会说话,她默默地烧纸洒酒,然后在心里说上一句:希望你们在那边都过得好。

                 

  小伍是从两个一起买菜的老太太口中知道自己当了王八的。那天他去买鲢鱼,卖鱼的对小伍说:我这个鲢鱼是刚打上来的,可以用来做水煮鱼,做酸菜鱼也很好吃。小伍说:那我要两条,你给我打整好,心肺我要带回去,可以用来喂猫。

  卖鱼的说:没问题,他指了指鱼盆旁边的很多心肺肠子说:这些你也可以带回去。

  小伍就红了下脸说;猫吃不了。

  于是他就在一边看卖鱼的打整鱼。

  就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他身后两个老太太的对话:一个说:那个杜鹃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叫的声音那么大哦!

  一个说;唉,那个王政委凶得很哦,打过仗的。

  一个说:你说他们是哪个时候搞上了哦?

  一个说:哪个晓得哦,那个小伍当了王八都不晓得……

                 

  审判会上卖鱼的出来做证说:那天他连鱼都没有要,从地上拣个砖头就跑了,我在后面啷个喊都喊不应。

  一个老太太说;我作孽哦,我不该乱说的,我不晓得他就在我们背后,不过哪个不晓得哪个不说嘛……

  另外一个老太太说:他的眼睛红得好吓人哦,他把我们一下子就推开了,哪个晓得他是要去杀人嘛……

                 

  县城的中心,到处都是人,王政委也在,他配把枪坐在临时招兵办的桌子边,很多年轻人拿一张表后就蹲在旁边填。小伍很快地就拿块砖头站在了他的前面。

  武装部工作人员的证词:小伍和王政委就说了两句话,小伍问:你搞我老婆,是真的?

  王政委皱了皱眉头,有些惊慌的眼神很快就镇定了,他盯着小伍说:是真的。

                 

  小伍提着砖头还没有靠近王政委,人群就散开了,所有人都散开了。

  王政委在自我申诉的时候说:我一共开了三枪,第一枪是对着天空警告,所以,我有自卫的目的……

  公诉人立刻反驳:你在战场上面对的不知道是比小伍厉害多少的人,一个砖头你都应付不了?要开枪射人?

                 

  旁边商店老板证词:他把枪都拿出来了,还开了一枪,啷个不跑哦,连我都跑了。

  把枪拿出来的王政委有些轻蔑地看着小伍,笑了一下。

  开了一枪的王政委更不在乎地看着小伍,他甚至想点上一枝烟。

  于是小伍和他手里的砖头继续向前。

  于是--王政委的第二枪打到了小伍的小腹上。

  人群开始骚动,人们都在后退,他们惟恐王政委的枪走火。

  地上立刻都是血,肠子出来了的小伍倒再了地上,他还没有死,他还拿着砖头,他还想站起来继续向前。

  王政委的脸有些发青了,他的手开始有了轻微的战抖,后来他的辩词是:当时我很混乱,我不知道我怎么就真的开枪打人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开了第三枪,是对着小伍的脖子。

  那血溅起来好高,很多人都说,打到大动脉了,肯定要溅那么高的。

  小伍没有再哼一声,他大张着眼睛扑到在地上,手里的砖头也松了。法医说:立刻死亡,很明显的立刻死亡。

                 

  杜鹃是这个时候来的,她带着她和小伍的孩子伍明。

  伍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见王叔叔拿着枪,就想找他要枪玩。但他立刻看到爸爸躺在地上,到处都是血,他看见妈妈跑过去抱起了还流着血的爸爸,他看见那些血像家里自来水管的龙头一样不停地涌出血。

  于是他哭了,很大声地哭起来。

                 

  公诉人的最后陈词:作为一名国家的英雄,党员,干部,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不杀不足于平民愤!

                 

  杜鹃对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不停鞠着躬,到最后她终于跪了下去,她对王政委的老婆说:都是我勾引的,我该死,我该死!

  那个女人把杜鹃扶了起来,她出奇的平静,她说:我丈夫也杀了你的丈夫,我们都是女人,扯平了,真的扯平了。他也是罪该如此。

  只是我的孩子,再也吃不到他爸爸栽的葡萄了。

                 

  十八年前的那桩情杀案轰动了那个小县城所在的那个地区,虽然那里很封闭,那时还没有网络,但人们很快就知道了这起大案。那个地区的报纸用整整一个版面报道了这件事情,报纸上说:杀人犯王江被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这个县城的核桃林终于恢复了平静,是彻底的平静,因为再没有人去那片核桃林做那事了。鸟们不再惊恐,它们开始独享着那片林子。

  更多的下岗人员走出去了,他们开始去沿海,去经济发达地区打工,他们早就忘记了曾经的那个铁饭碗。县城有宾馆了,还有很多私人的旅社,因为这里忽然变成了很不错的旅游景点。

  于是有偷情的人就会涌向那些宾馆和旅社。

  然后过了一个世纪,人们就逐渐地淡忘了18年前的那桩情杀案。

  杜鹃依然生活在那个小城。

  她把她的孩子伍明养大成人,伍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至于杜鹃再也没有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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