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和 水

我變成了魚

 

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里。"

 

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心里。"

 

　　

 

 

　　五百年前，他是馳騁沙場的大將軍，而我是他的妻子。

 

 

　　他有勇有謀，為朝庭立下赫赫戰功。他殺敵總是身先士卒，故深得軍心。他是最好的丈夫，總是給予我無微不至的照顧。

 

 

　　我原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們都漸漸老去，我和他便歸隱田園，從此不問世事，晨起笑語磨米面，黃昏攜手看夕陽。

 

 

　　

　　可是有一天，就是他35歲那天，原本在外征戰的他忽然回來了----滿身鮮血的被抬了回來。同行的將士說他中了七箭，卻堅持不讓大夫包扎，還強行命令將士們立刻送他回來，只為了見我最后一面。

 

我緊緊的摟著他，望著他依然剛毅的臉龐，還有他眼中那個蒼白的我。

 

"你要答應我，生生世世与我做夫妻。"他虛弱的在我耳邊呢喃。

 

 

　　我含淚給他一個肯定的微笑﹕"好，我們生生世世不离不棄。"他在我的許諾中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我緊緊的摟著他，感覺他的体溫一點一點從我怀里消失，將士們什么時候退了出去，我沒注意到，我的心中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著那句話﹕"生生世世，不离不棄。"

 

是的，我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棄。

 

于是，我撥出了他的佩劍......

 

　　

 

 

　　原來人死后魂魄就如同一縷輕煙。我似乎被什么東西牽引著，渾渾愕愕飄過了一條很冷，很暗，很長的路，飄過了一座橋，飄到了一個大殿里，看到了滿眼的牛鬼蛇神。

 

我服從閻王老爺的一切安排，只除了那碗孟婆湯。

 

 

　　我向閻王老爺哭訴著，跪在地上向他瞌響頭，求他讓我保留我的回憶，這樣在來生我才能去尋找我的丈夫。

 

 

　　閻王老爺無動于衷，對我施盡了酷刑，可是就算我的身軀已經鮮血淋漓，破碎到直不起來了，我仍然向他苦苦的哀求著。

 

"唉！"閻王老爺嘆了一口气，"你這樣是沒用的，何況他早就轉世了，即使你保留回憶找到了他，他也不記得你了，這樣又有何意義呢？"

 

"我不介意他是否記得我，我一定要記得他，因為我答應過他，我与他生生世世都不离不棄。"我倔強的回答。

 

 

　　閻王老爺看了我許久，他的眼神冷森森的，讓我有些害怕，但我絕不會表現出來。

 

"好吧，我給你机會，在五百年內，如果你還不能讓他記得你，那么你將灰飛煙滅。"閻王老爺說。

 

"我怎樣才能讓他記得我？"我問。

 

 

　　"除非他超脫輪回。"閻王老爺說，"在這五百年里，我會讓你有選擇輪回變幻的權力，但你贏的机會很少很少，你愿意用你永遠的生命來賭嗎？"

 

"我愿意。"雖然我已經遍体膦傷，但我還是很大聲的回答。

 

 

　　再后來，我就進入了生死輪回盤......

 

　　

 

 

　　我找到他時，他已經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雖然我只耽誤了很短的時間，但在生死輪回間卻是很久。

 

于是我在輪回盤中選擇了變成一只玉鐲，一只她心愛的玉鐲。

 

 

　　每天我陪她晨起磨面，暮臨賞夕。我在她的手腕上跳躍，看著她梳妝，我在她手腕上跳躍，陪她入睡。

 

我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棄。

 

 

　　直到那一天她成親了，我眼看著別人為她戴上了一只更漂亮的玉鐲，然后我被她小小翼翼的包在一塊紅巾里，壓到了箱底。

 

我一直在箱底沉默，雖然我的心很痛，但我無能為力，直到有一天我會取了出來。

 

 

　　她的丈夫看著我，忽然對她說﹕"這鐲子還不錯，不如把它送給咱妹吧。"

 

她溫柔的點了點頭。

 

 

　　我的心真的碎了，我是那么的一心一意想与他生生世世都不离不棄，如今他卻要舍棄我了。

 

在离開他的路上，我使勁的掙扎。离開了他，我宁愿死去。

 

終于，我掙脫了那只大手的束縛，"-鐺"一聲掉到了地上----碎了！

 

　　

 

 

　　我一直在等待他第二世的來臨，我希望同他一起出生，然后成為他廝守一生的伴侶，可是他的第二世卻變成了一只小狗狗，于是我只好選擇變成了一只依附在他身上的跳蚤。

 

 

　　這樣我和他更靠近了。我在他的毛發中跳躍，感覺他的心跳，我以為，我和他是一体的。

 

可是，我的生命結束得太早了。

 

 

　　沒有人驅赶我，也沒有人想掐死我，只是我的生命必須靠他的血液而活著，我怎么忍心吸食他的血液呢？！

 

于是，我一天天忍著餓，越來越虛弱，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我這一生都是真的与他不离不棄。

 

終于有一天，我餓死了，但我的嘴角含著笑，這一生我滿足了。

 

　　

 

 

　　剩下的日子我一直躲在一個陰暗的地方注視著他，注視著他的第二世，怎樣快樂，怎樣憂傷，我的心在与他一起分享。

 

　　

 

 

　　我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了他的第三世，我和他終于在同一天，同一個部落里一起降生了。

 

 

　　我和他從小青梅竹馬，兩馬無猜。我想，我的夢快實現了，即使他不能記得前世的我，即使我就快要灰飛煙滅，我仍然滿足了，因為，我和他在這一生應該會成為真正的夫妻了，我會完完整整的陪伴他走過一世了。

 

 

　　我与她一天天長大成人了，我長成了部落里最強壯的勇士，她是部落里最美麗的姑娘，我和她成為了部落里最讓人稱羡的一對，我覺得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与他常攜手夕陽下，策馬草原中，我每天和她訴說著和几百年前一樣的諍諍愛語，我几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

 

可是，天災來了！

 

 

　　整整兩年沒有下雨，河里的水都干枯了，庄稼顆粒無收，部落里的人都要翻過好多座大山去背水，一去就是好多天，好多人都渴死，餓死了。

 

這一天，我看見她跪在神廟前祈福，我偷偷的听著。

 

"万能的神啊，我愿化作水的源頭，流出生生不息的水，拯救部落里的人。"她向巫師祈禱著。

 

 

　　我心中很難受，原以為我們這一世就這樣一輩子不离不棄了，難道我們還是要分离嗎？

 

"你是這個部落最漂亮的姑娘，如果你能夠拋開你的生命，你的血將成為水的源頭。"巫師說。

 

 

　　我們這個部落里很信任巫師，我想，他會這樣做的，看來我与他今世已經緣盡于此了。

 

就快到五百年了，或許，我真的會灰飛煙滅，但如果不能与他生生世世不离不棄，我情愿灰飛煙滅。

 

 

　　她的血漸漸融進了泉眼里，然后再一點一點的冒了出來，不再是血，而是清清涼涼的泉水，可是只有我知道，那是她的血，那就是她的生命。

 

我听到了部落里傳來一片歡呼聲！

 

 

　　望著這一片純純凈凈的泉水，望著他，望著他眼中蒼白的我，他再也不能輪回做人了，我和他要生生世世，不离不棄。

 

于是在最后的一點時間里，我選擇了變成一條魚，一條紅色的小鯉魚。我要在自己灰飛煙滅之前陪伴著他，与他不离不棄。

 

 

　　我在他的血液里游動，感覺他心臟的跳動，我要用最后一點生命去感覺他。

 

就在距离五百年期限的最后一刻鐘，我哭了。

 

 

　　我閉著眼睛感受著心中的傷痛，我對他說﹕"你看不到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里。"

 

"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心里。"水說，我在一霎那睜大了眼睛。

 

　

 

 

　　流水是永遠不用輪回的，因為他永遠生生不息，而我，終于在最后一刻得到了我的愛情，我与她終于生生世世，不离不棄了！

 

 

　　----我變成了魚，因為她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