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7-8-9

《七》 　　没有了两个孩子的家，安静而冷清。张芝媚总是在吃饭时伤心不已。 　　柳学山对她说，他们是正常的离开家，你只要别再想那件事就好了。这样安慰妻子，柳学山的内心其实也非常的痛苦，为柳莹，为柳青。虽然这件事并不就等于毁了他们的一生，可毕竟原本稳定而明朗的前途而今变得无法测定。柳学山相信柳莹是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只是柳青那小子，他为了姐姐而去伤害别人，虽然行为太过幼稚和冲动，但这也充分说明这孩子重感情，护亲人的本性。平时他和柳莹并不亲热，却在柳莹受欺负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柳学山从心里爱这个男孩子。 　　柳学山是在中午时来修理厂看柳青的。 　　宿舍的工人都在睡觉，柳青不在。 　　柳青的师傅是位朴实的中年汉子，从他的口里柳学山知道了儿子近一个月的情况。师傅说柳青是他二十多个徒弟中最吃苦，最聪明的一个。 　　师傅把柳学山带到修理库。柳学山看到一个男孩子满身油污地蹲在坑道里，一个人忙碌着。车库里没有风扇空调，光着膀子都很热。可是那小子穿着厚厚的帆布工作服。 　　柳学山没有叫他，在坑道边静静地蹲了下来，看他干活。泪水蒙胧了柳学山的眼，他看到了六七年前那个午后，离家出走的柳青在旧家窗户根下蜷缩着睡着的样子，看到了他第一次请柳青和张芝媚吃饭，柳青梗着脖子问他喝不喝洒的样子。 　　七年过去了，他从一个桀傲不训的小子长成了今天仗义、吃苦、有责任的大小伙子。 　　柳青抬起头用满是油污的手擦汗时，发现了红着眼睛蹲在旁边的柳学山。白头发已经爬满这个男人的双鬓。他正心疼地望着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柳青的心痛了，他哽咽着叫了声爸爸，用袖子去擦忍不住流出的泪水。 　　柳学山伸手把儿子拉出坑道。从兜里掏出手绢，给他擦去手上的油污和脸上的汗水。他用拳头凿开给柳青买来的西瓜，爱怜地说："吃吧，都吃了！" 　　柳青点点头，大口地吃起来。他说爸你别让我妈过来看我。让她放心，我很好，我会照顾自己的。他又说上星期张莉、石头他们都过来看我了。他停了停又说："柳莹把我的脏衣服都洗了。" 　　柳学山说："应该的，她是姐姐！" 　　柳学山走的时候，给柳青留一百元，柳青不收。柳学山说："你买条烟，买两瓶酒给你师傅，他对你很关照。" 　　就是这样，当家长的在每一件小事上都是对孩子的教育和引导。虽然只中是一条烟，两瓶酒，做师傅的非常欣慰和感动，他让柳青学到了比其它徒弟都要多的本领和知识。 　　十八岁的柳青，就这样经历了他的又一次人生变故。曾经一度，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就这样确定了，完美而自在的生活。和王兵、石头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虽然有时候，对柳莹的喜欢会让他有些不安，但他把它深藏在心里，慢慢地酝酿慢慢地品尝。可是储伟出现了，他的狂妄让自己犯下了无可弥补的错误。 　　柳学山对他说，要负起自己的责任。 　　坚苦的工作使柳青劳累不堪，汗水和油污刺得皮肤生痛。可他不让自己有一点松懈。他主动干最多的活，认真用心地学每个技术，师傅为他的聪慧好学，吃苦勤快而感动，把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教给他。 　　三个月后，柳青就成为最好的帮手，一些简单的技术活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在师傅的要求下，至少应该半年至一年才出徒的柳青，三个月后就开始挣工资，这是修理厂前无仅有的。 　　张芝媚看到又黑又脏的儿子时心疼得直掉眼泪。 　　柳青擦干了她脸上的泪说："妈，我不是很好吗！我现在又结实多了。" 　　他撩起袖子让妈妈看自己隆起的肌肉。张芝媚爱怜地捶打着他，左叮咛右嘱咐。 　　张芝媚给柳青带来两本书，是柳莹给柳青买的机械修理。柳青把书放在枕头底下，整夜睡不着。那次在水房门口看到柳莹一边哭泣一边搓洗他的脏衣服时，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了柳青的心。那就是自己和这个女孩其实是多么的不可分割。他明确地知道了自己的心，他爱这个女孩。他一生将永远爱她。她越来越让自己的心对她充满感情，充满依恋。为了这爱，为了能够让自己配得上一个未来的大学生，他不断努力，不断学习，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事业有成、受人尊敬的男人。 　　柳莹全力地投入学习，虽然是插班生，暂时不能名列前茅，但她以自己的聪明、刻苦使成绩稳步上升。柳青的事更让她决心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当她看到那个臭小子穿着又脏又厚的工作服，满脸油污的样子时，当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导致他离家出走的无望又一次深刻地折磨着她。回到学校，她又故伎重演，不停地祈祷她已逝去的妈妈保佑那个臭小子将来前途光明，平安幸福。 《八》 　　因为柳青的退学，我那任性的妹妹立意不再在职高上下去。不管父母如何的生气，如何的反对。 　　她振振有词地说，她不愿到电厂上班，不愿意成天穿着一成不变的工作服，带着工牌在吵人的汽机轰鸣中守着发电机。她要专心学习舞蹈，以后做一个专业舞蹈演员。也许是这后一句话打动了妈妈，张娜按着自己的意愿到市里艺校上学去了。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继续着。 　　柳青在柳莹上高三那年，开了自己的摩托车修理部。修理部开在我们附近村子西河河的大路边，这条路连接了三个村子和我们厂。 　　九十年代中期，摩托车这种交通工具成了我们所在这个城市最时尚最流行的东西。王兵、蒋卫庆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儿都以骑着一辆大而狂野的摩托车为骄傲。 　　我们厂以储伟这位已是正厂长公子的男孩子为首的几个领导子弟，每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后座上带着夸张的女孩，挎着墨镜成天在生活区中呼啸往来。而女孩子们，能和婆家要一辆进口的如"先阳"等牌型的摩托车为彩礼，是决对的风光。 　　任何高消费必会带动趋之若骛的中消费，低消费。 　　一辆进口摩托车要一万到两万，而国产的比如"五洲"、"大扬"等牌型的摩托车外型漂亮，价钱也只有六千左右，是普通家庭的普通选择。尤其是小康水平的村子，给出嫁的女儿赔赠一辆漂亮的摩托车是相当体面而又实惠的事。于是，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大街小巷都是骑着摩托车飞扬而过的人。 　　就如过河人多，摆渡就会生意好一样，柳青摩托车修理部的生意好得不能再好。 　　当初只是一间房子的修理部不到半年就发展到三间房。柳青用最里的一间作了卧房，也成了我们的又一个家。 　　星期天，我、柳莹和张娜三个女孩去买了安置一个家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我们以很久没有的热情和兴致安置着那个家。我们用绿色和桔黄色的壁纸把整个家拼了起来。两个大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还有足够坐下十个人的桌子，椅子。锅碗瓢盆等餐具一应俱全。一个家就这样在我们几个年轻人的手里成就了。 　　我们彻夜未眠，唱着歌，聊着天，打闹着，高侃着。阳光灿烂的日子又回到了我们身边。 　　这时，我真切地感受到爸爸在我们最最低落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人要往前看！是的，什么不幸和坎坷都能过得去，只要你抱着正确的人生观去走你以后的路。 　　劳动日又来临了，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去捡牛马粪。算算从那个黄风飞扬的日子到今天，我们已经过了四个劳动日了。过了这个劳动日，我们就要从职高毕业，到厂里实习半年，当工人了。而柳莹也要面临高考，她将考上大学是我们坚信无疑的事。所以，这个劳动日一定要过得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柳青为此也费了好久心思。最后他决定劳动日还是劳动度过。我们把石头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储藏室和小院子全部做了最彻底最认真的清理。石头的哥哥和妈妈非常感动。 　　虽然干了一天的活大家都已经累臭了，但兴奋和开心撑着我们年轻的意志，我们骑着摩托车飞扬而去。我们的友谊让全厂人津津乐道，无不称赞羡慕。 　　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大家都懒洋洋地躺倒了。 　　柳莹坚决不让我干活，她知道一天下来我一定是累臭了。所以，在我们喧闹解乏时，柳莹一个人安静地收拾着碗筷、桌椅。 　　我无意中看柳青时，他正以一种令我疑惑的不可确定的目光注视着干活的柳莹。 　　柳青越来越有男人的味道了。 　　事业的小小成功让他充满自信和内涵。电厂任何一个如储伟他们那样的公子哥儿都无法和他相比。我的搞文艺的时尚漂亮的妹妹张娜，以她不变的热情追求着柳青。或者说她早就以柳青准女友的身份自居了。因为电厂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和她标美。她夸张性感的五官正合时宜。 　　可我深深的知道，柳青没有被她打动。也许柳青也是喜欢她的，但那喜欢和她对柳青的喜欢完全不同。 　　此刻，柳青看着柳莹的眼神让我迷惑。 　　可这迷惑只在一瞬间便过了。一向憨傻大咧的我马上就转移了目的，不再为这个男孩的眼神费心了。 　　柳青的摩托车修理部生意兴隆。雇用了四、五个徒工都忙不过来。柳青就在修理部旁边加租了三大间门面，简单装修后，一个明亮的专营摩托车行开业了。 　　我们逃学请假大忙了三天。 　　柳青成了一个真正的年轻的老板。有一种人天生大概就是那种出类拔粹、令人注目的。柳青就是，他的帅是从里到外的。 　　在学校时，他留着那个时代最时尚的小虎队里男孩儿们的发型。他几乎每天都洗头发，所以他总是散发着洗发香波的味道的头发，永远都是那么的飘逸。它们柔顺地在他打蓝球时，跑动时轻轻地跳动。有时候前面那最长的一缕会遮住他的视线，他就皱起他那俊秀的眉头，用力地一挺他的下巴，把它们甩开去。柳青的这个动作引得我妹张娜好是喜欢。她夸张地为我们表演着，然后一脸深情地说："呵，真叫帅啊！" 从到修理厂当小工那一天开始，柳青就把自己在学校时留了好多年的柔顺的头发剪成了短短的板寸，它们一根一根直直地竖立在那小子的头上，当初第一眼看到它们时，我们三个女孩子的心曾是那么的难过。可是现在，才觉得它们的确是更适合现在这个英俊潇洒、吃苦能干的男人！更适合他内刚外刚、内秀外秀的性格！ 　　他简直就是我们这群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们的骄傲！ 　　等到柳莹考上那所远离我们的南方大学时，柳青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丰裕的学费和生活费。 　　柳莹走了，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家，这个城市。 　　在火车站前，我们紧紧相拥。她对我说："帮我照顾我爸爸、柳青和他妈妈。" 　　然后她挨个抱了石头、蒋卫庆、王兵、袁兆他们。这几个大男孩儿，虽然没象我们一样泪水涟涟，但也都是满眼湿润。尤其是石头，他对柳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当柳莹走到了被她一直叫做"臭小子"的柳青面前时，她犹豫着停住了。我们一时忘了痛苦地起哄喊叫起来：抱抱柳青！抱抱柳青！ 　　柳莹含着泪笑了。可没等她伸出胳膊，柳青却一把把她拥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抱住了柳莹。 　　我们有一瞬间的发呆。柳青并没有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而脸红，相反的，他的脸却出奇地苍白，而站在他身边的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那么无法抑制地哆嗦着。 　　但幼稚的我们马上就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快乐地大声叫喊起来。好多年后想起那叫喊，我的心是酸楚的想笑，那时的我们都傻瓜一样搞不清状况，还自作聪明地为柳青友好的举动喊好呢！ 　　我们几个也从学校毕业了，开始到厂里参加实习。从实践上把我们这个城市的宝贵资源"煤"转变成第二能源"电"，让它温暖、照亮半个首都。 　　柳青的生意越做越好。 　　他是那么的吃苦能干，又有经营头脑。已经是个小老板的他依然和小工们一起修车、卖车。他的豪爽、讲信誉为他赢得了大量的客源。 　　石头、王兵、蒋卫庆他们每天下班都在那里集合。他们几个也都成了半个修车师傅。我和妹妹每隔两天就得去大清扫一次。我们不象柳莹，她总是那么安静认真的干好一切，而我们俩则夸张地喊累叫苦，并且把那几个大男孩指挥得满头大汗。 ＜九＞ 　　柳莹在她深爱的大学生活里如鱼得水。 　　第一个学期，她就拿到了最高奖学金。而且上了大学的柳莹对柳青和张芝媚母子的看法有了深刻的转变。 　　离开家，离开家里的人，这原本是她由来已久的愿望。可当她在遥远的异乡，在宿舍的床上，度过了一个个的夜晚后，她开始想念她的父亲了。她想起了父亲一个大男人，曾经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她想起了父亲为了让她吃好穿好，还要给妈妈张小梅不停地买药，而他自己多少年不买新衣服的日子。 　　因为对父亲学的思念，让她在一刹间对张芝媚母子俩升起了无限的感激和爱意。 　　她想，如果此时父亲的身边没有他们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孤单的父亲将会是什么样？没有张芝媚这么多年来的精心操持，那只有自己和父亲的家又会是多么的冷清？那个小女人在这些年来也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和辛劳。 　　柳莹惭愧了，反省了。她明白自己只看到爸爸对别人的爱，却没有正视别人对爸爸的爱。爸爸从张芝媚母子进门后，一天比一天滋润、幸福。这难道不正是做女儿的所应该感到欣慰的吗？可是自己，自私的自己，这么多年来，那么冰冷无情地排斥着他们母子，对张芝媚更是连一点做女儿的情份都没有尽过。而那个臭小子柳青，对父亲柳学山是那么的孝顺。张莉打电话告诉她，柳青给她爸爸买了贵重的水晶象棋，而电厂的老头们都以能和柳学山用水晶象棋对弈为乐。每个星期天，柳青都会放下他挚爱的生意，陪柳学山到西河河边的渔塘钓一天鱼。他给柳学山买了最好的全套渔具。 　　想到这个臭小子时，柳莹的心依然会痛。又有着由衷的赞赏。他虽然有着漂亮精干的外表，有着放荡不羁的个性，有着永远霸道自负的坏脾气，可是他那么吃苦能干，而且毫不轻浮。他没有像储伟他们那些花花公子一样整天流连于迪吧、舞厅。整天骑着大摩托车呼啸而过，以更换漂亮的女友为荣耀。 　　心怀感激的柳莹柔和了，明朗了。 　　于是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她都会小心地问候张芝媚。她的一句："阿姨您辛苦了，要多保重身体。谢谢您对爸爸的照顾。"让张芝媚感动得说不上话来。也是于此，张芝媚蓦然明白：应该经营的不再是儿子柳青和柳学山的关系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爱早已是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的表达。而目前应该恢复的，是柳莹和她爸爸之间深如大海的父女之爱。所以每次柳莹打电话，她在细心的关问后，总是说："和你爸爸说话吧，他太想你了！"。 　　这种细微的转变，让柳莹的心里充满感动，这相互的妥协让这个家更完整，更亲密无间了。 　　当张莉把这一切告诉柳青时，柳青故作轻淡的说："她只要能体谅我妈，哪怕少爱她一点就好了，我不稀罕她的爱。" 　　可这句话说完，心底的湿润就无可阻挡的涌向了他的眼睛。 　　柳莹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放寒假时，她以假期太短为由没有回家。尽管她一再的打电话安慰，可柳青依然看得出柳学山和他妈妈都很失落。她说暑假一到马上回来。 　　她这样一走就将近一年了。 　　张莉说柳莹过得很好。柳青也想像得到。她给每个人都打电话问候，甚至对自己，声音也温暖了许多，不再是那么冰冷。 　　没有人知道柳青每天都在计算着柳莹离开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地想念着那个向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的女孩。 　　在朋友们一起开心快乐时，在他一个人孤单寂寞时，那张冰冷秀气的脸占据了他整个的心。他像过电影一样不厌其烦地回忆，想念着那些画面：他把柳莹推倒，柳莹满脸鲜血怒视他的样子；他第一次抢她作业本抄作业，她无耐而讨厌的样子；她第一次对他绽放那灿烂美丽的笑脸时的样子；她打乒乓球紧张认真的样子；她在自己被黑皮打倒后，勇敢坚定的样子；她在自己把储伟打伤后，绝望无助的样子；她在修理厂边为自己洗衣服边抽泣的样子；她在火车站离开时，想拥抱自己又有些犹豫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让柳青这个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如此的心痛！他让自己尽情地工作，发展事业。有一个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理由和动力，那就是为了那个已是大学生的骄傲冷漠的女孩！ 　　他爱她的真诚、善良、纯朴，爱她的独立坚强，爱她的固执有己见。她外表的冷漠，压不住她从骨头里流出来的如她父亲一样的火热的血。她没有张娜、张莉，包括很多暗暗喜欢柳青的女孩子们漂亮。可就如张莉所说的，柳青也看到了她身上任何漂亮女孩所无法比拟的出自骨头里的气质。 　　石头他们也开始对柳莹的归来进行倒计时。 　　这一天终于也就到了。张莉和石头去火车站接柳莹。张娜、蒋卫庆他们在家里准备饭菜。 　　柳青一整天都在和工人们一起干活。 　　他穿着油污的工作服，蹲在那儿不停地忙着，不管工人怎么叫他休息，他都没停下来，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谁也不知道柳青的心里是多么的紧张慌乱。他又是盼着那一刻，又是这么的害怕那一刻。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怕自己一松劲一疏忽，就会被别人发现他的反常。 　　他想像着看到她的一刹那，自己会怎么样，自己和她的眼睛将会以什么样的目光对视，这种想像让他吸烟的手都有些颤抖。 　　听到张莉一声："柳莹回来了！"，王兵、蒋卫庆他们便狂叫着跑了出去。那几个坏小子都不客气地冲上去抱住了那个也尖叫着的人影。 　　柳青呆呆地看着夕阳中激动的他们，泪水不争气地在眼中涌动。 　　他在散开的人堆里，看到了那个在他梦里，在他心里漫步的女孩。 　　她好像又长高了，更挺拔了。夕阳中的她，脸上泛着金色的光泽。笑得眯成两弯月牙的眼，不停地流下泪水。 　　依然还是那个女孩。那个有尖尖的下巴，俊俏挺立的小鼻子，细弯的眼睛的女孩，只是在那一刹间，柳青发现她是漂亮的，美丽动人的。 　　张莉因为上班了，也化上了淡淡的妆。张娜更是从小那张脸上就分外妖娆。而柳莹还是一张朴素的脸，却因为南方湿润空气的滋润，那脸像饱满的葡萄，健康而充满水份。她依然扎着一支马尾，长长的牛仔裤，V领的棉T恤。标准的都市大学生，清新简洁。 　　柳青觉得自己空荡了许久的心归还到原位。他习惯她的存在。有她的存在，自己的潇洒，领导才能，才会那么的有价值。 　　吃饭时，柳莹把给大家的礼物拿了出来，分到每个人的手里。石头他们都夸张地喜悦着。 　　柳莹送给柳青的是一条仿名牌NIKE的男式项链。 　　一条黑皮绳，简单地挂着一个柱形镂花的纯银缀子。 　　张娜说："哇，仿NIKE的，很贵的，男人带上非常有味道，得性感的。" 　　王兵他们起哄地大笑。 　　柳青冷冷地说："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 　　柳莹说："知道你不会喜欢，可因为我太喜欢，所以就买了。" 　　张娜过去摇着柳青，恳求道："拜托，别扫兴，这也是柳莹姐对你的一份心意嘛！" 　　柳莹给张芝媚买了一身漂亮的毛衣套。淡紫的颜色，高雅而富贵。 　　张芝媚含着泪说："谢谢小莹！" 　　她给父亲买了一支桃木的烟斗，柳学山喜欢的爱不释手。 　　当柳莹躺在久别的小床上时，家的温馨勿庸置疑地钻进她的心里。被子显然刚晒过太阳，还散发着温暖干燥的味道。盖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南方潮湿的气候让她无法适应。身上永远是粘湿的感觉。宿舍里是永远晾不干的衣服。一件没干另一件又晾上去。而自己的小屋里，她那么惬意地欣赏着，感受着。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单被罩，整齐的书柜，还有她和柳青曾经一起写作业用的写字台，门口挂的张芝媚自制的放纸代……。她想着第一个大风飞扬的劳动日，想着在操场上给打篮球的柳青他们当记分员……，在许多美好的回忆中，她美美地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满屋阳光的时候，她才在张莉她们的吵闹中醒来，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里感叹：太舒服了！ 　　张莉她们要去市里吃凉粉。 　　这天柳青换下了工作服。穿上名牌T恤的他是那么的英俊有型。从领口露出来的那条项链果然让他更有味道。 　　张娜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说："哥哥，没有哪个男人能比你帅，你简直酷毕了！" 　　张芝媚骄傲地笑了。柳青却不满地推开张娜，说："以后不许你这样！" 　　"为什么？我偏要！"张娜任性不买帐地说。 　　柳青却为自己这句甚至粗暴的话烧红了脸。 　　他是不爱张娜，最起码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可今天他说出这句话却决不是为此。他清楚地明白，那是因为某个人的存在。 　　他们度过了开心的一天，柳青请他们在市里最气派最豪华的大酒店饱餐了一顿。然后他们又在厂活动室打乒乓球过了一个下午。晚饭是他们自己做的。 　　心情异常好的柳青宣布：今年的劳动日明天就过！劳动对象就是这个家。女孩子拆洗床单被褥，男孩子粉刷房屋，重贴壁纸。而且他郑重申明：壁纸就要他妈妈毛衣套的颜色--淡紫色！ 　　石头他们大声欢呼，大声叫好！ 　　每一个劳动日都会带给他们深情的感动和回忆。 　　他们以最高怅的热情忙碌着。年轻的他们却了曾经的挫折，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开心。 　　干活中的柳莹无意中看到了光着膀子的柳青，他正在和石头他们往墙上贴他指定的淡紫色的壁纸。他的肩宽阔平展，胸膛坚实有力。因为赤裸着上身，昨天他已经戴上的那条项链果然就如张娜所说，让他性感而时尚。 　　柳莹为自己的发现偷偷地笑了。她想这个臭小子，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一个让女孩子着迷的男人。他霸道有型的气质，真诚仗义的为人，吃苦能干的个性，无不显示他的确是个出色的家伙。难怪娜娜对他会那么痴迷。 　　柳青的心狂跳到极点。他没有回头却感受到了柳莹的注视。 　　他猛然转向她，一脸坏笑的说："看什么？没见过男人裸体？" 　　柳莹被臊得满脸通红，半天才气得大声骂道："混蛋！" 　　张莉、石头他们哄然大笑。 　　柳青笑得最爽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