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漂泊人生-华人螺丝网

我的母亲是1955年生人。姥姥说，生母亲那年前，也就是1954年。我们湖北老家发大水，长江决堤，所有的人家都受了极大损失，而本贫困的姥姥家庭就更贫困了。姥姥生妈妈的那天，给了5毛钱给老实巴交的姥爷，说可能要生了，去买一袋豆渣回来，给家里人还有自己坐月子吃。就这样，妈妈出生了，而姥姥就是靠吃了一袋还混有石灰渣的豆腐渣生了妈妈。

妈妈是家里的老大，而姥爷是一个老实的树叶落下都怕砸脑袋的农民。妈妈很小就没有念书，下地干活，和姥姥姥爷一起拉扯着下面的三个妹妹，两个弟弟。那个时候是集体化，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开沟开港上水利，十几岁的妈妈都像成年人一样，冲锋在前，为的是多挣些公分补贴家里。

妈妈18岁就嫁给了父亲。那时我们家里的条件还算中等，家里四个人都可以挣公分。妈妈不愿意那么早出嫁，可以继续帮家里挣工分。可是倔强的姥姥只是说了一句话，我可怜的孩子跟着我受苦，我还是大一个放一生路吧，去吧，过自己的日子吧。

就这样妈妈嫁到了周家。第二年，我的姐姐出生了。妈妈和爸爸也就开始分家独立了出来，父亲那时候出外谋生，那个时候叫‘找副业“。妈妈在家白天挣工分，晚上回家还要做家务，服侍公婆。在那个年代，集体化的日子，农民为了挣公分，劳动强度是非常大的。妇女也经常会在大冬天赤着脚，下河挑塘泥做来年的肥料的。生姐姐的第二年妈妈又怀了我。那时的生产队长跟我们家祖辈都不睦。父亲又经常在外，所有的家庭重担，属于劳力的重活就压在妈妈的身上。妈妈怀我都快7-8个月的时候，生产队长还把挑塘泥这种重活交给妈妈干，好强的妈妈也不示弱，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一担一担的挑。妈妈说，生我的头天还在下地干活呢，第二天凌晨我就降生了。我是出生在农历二月底，那个年月什么东西都是集体的。妈妈说整个月子其实就是休息了不到一个礼拜，就得继续下地干活，为了公分，为了生活，月子里连鸡蛋都吃不上，就是有妈妈也舍不得吃，因为要留着换钱，买火柴，买针头线脑。

转眼到了77年，我的姐姐因为感冒发烧，那时由爷爷领着三岁的姐姐去当时的卫生所看病。荒唐的年代，荒唐的赤脚医生竟然会看错药单，将一剂两次的针剂，一次性注射给了我聪明伶俐的姐姐，然后结果可想而知，那条美丽的生命只是在母亲得信匆匆赶到的时候，疲惫第看了妈妈一眼，就离开了人世。

事情的打击，对年轻的父母来说是可想而知。当公社下来调查的时候，已经稍微平静的父母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医生有割股之心，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抓他坐牢，我的女儿也回不来了。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医生虽然清除出了医生队伍，但免于了刑事方面的处罚。而很长一段时间丧失女儿的阴影缺一直在父母心里萦绕。每天早上父亲都会背着母亲起来在院子里偷偷的哭，母亲知道父亲的事情，只能在忍受自己的痛苦的时候，一直劝慰自己和父亲，幸好我们还有个老二，虎头虎脑的招人新欢，说的是我。

过了几年，相继有了弟弟和妹妹，这个阴影才慢慢散去。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美丽的母亲早早的起来，坐在镜子前，用梳子细致的梳理着她的头发，然后用红头绳扎上，再用发卡把它固定。然后就是把我和弟弟一个个穿好（那时妹妹还没出生），然后我们就自己开始玩。妈妈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其实，在我们起床前，妈妈就在河里把衣服已经洗好了。做饭、喂猪、挑水，打扫。然后就让我们去地里喊干活的爸爸回来吃饭。那时的妈妈是劳累并快乐的，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脸上淌着汗，动作像风车似的快，有时还哼着一些大概是小曲还是样板戏什么的，在阳光下，妈妈黝黑的皮肤泛着红晕，我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小方桌前就着灯火吃饭。爸爸、妈妈讨论着我们听不懂的家长里短。有时候在夏天，我们还会一起在院子里纳凉。妈妈给我们扇扇子驱赶着暑气和蚊子。兴趣好的时候爸爸会拉着二胡，妈妈唱着“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妈妈的嗓子清脆、悦耳，经常会引来左邻右舍一起围拢过来。

再后来承包责任制了，妹妹也出生了。爸爸妈妈也更辛苦了。爸爸一直习惯在外面做点小生意，地里的活除了农忙时候，基本上都是妈妈在顶着。后来我们相继都上学了。在那个时代种地好像总是养不活自己一样。虽然爸爸妈妈每天都是在辛苦的劳作着，可是每到开学的时候，为了我们三个人的学杂费，父母总是会费一番脑筋。我是老大，自然我的学费一直也是三个人中的大头。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妈妈每次把学费交给我数钱的那双手。年轻的妈妈，粗糙的手，有的地方像干树皮一样，拙笨的一张一张，一元一元，一角一角的数，甚至我都能错觉的感觉到那手有点抖。接下来就是凑妹妹的，弟弟的。不过我感觉那段时间也是我们家最快乐的一段时期。我念初中、高中，弟弟妹妹念小学。爸爸妈妈为了生活为了我们的学费劳作着。大家都辛苦而又希望的生活着。

妈妈虽然地里活很辛苦，但是我总能听见妈妈的声音里充满着慈爱、爽朗和希望。那时，我住校。每到星期六中午，我就飞一般往家赶。妈妈一定会把一个星期吃一次肉的时间安排在周六的中午，等着我放学回家，一家人一起香香的吃这顿改善伙食，妈妈一直借口不喜欢吃肉，在边上连眼睛都充满笑意的看着我们父子几个香香的吃。自己只是偶尔对有肉的菜下筷子，挑些菜吃。

其实岁月要是这样度过，我相信我们会和天下所有的农村家庭一样，艰苦而又幸福的生活着，妈妈也会像所有的农妇一样，虽然辛苦，但是充满着希望。一切都随着我高二上学期父亲的突然离世而改变了。

突然的打击再一次让母亲在痛苦迅速的苍老。那年我15，弟弟13，妹妹才9岁。习惯了大小事情都由父亲拿主意的母亲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对于我们来说，天只塌了一半，对母亲来说天是整个的塌了。但好强的母亲在痛苦面前的坚强也是惊人的。安排完父亲的后事。我和弟弟妹妹又相继回到了学校。妈妈开始一个人挑起整个家庭负担。一边忍受着思念父亲的痛苦，一面干着本属于两个人的活，晚上整夜的不睡觉，老是哭。在煎熬中妈妈迅速的苍老，不到36岁的人，变的像个60岁的老太太。我在高中读书，因为是住校，是4个星期回家一次。记得是父亲去世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有一次我在上课，突然看见有些同学，用眼神看着我暗示什么，我转头看下窗外，看见人影一闪，我知道是妈妈的身影。告假走出教室，看到妈妈蜷缩着身体蹲在窗下，脸上带着歉意看着我，风吹散着她已经有花白的头发。母子连心，我眼泪哗就出来了。妈妈说：我想我儿子，实在忍不住了，就是想在窗前看看我儿，你怎么缺课出来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在这里等你，我躲着你就是不想让你发现，耽误你学习。我胸口像什么堵住似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妈妈消瘦的肩膀，眼泪哗哗的。

高三下学期开始我再也不能看着妈妈整天那么的操劳，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个，强行辍学回家了。我准备外出打工。妈妈看见我办完了一切手续，一切都无法改变的时候。大哭了好几天，总是说：我对不起你爸爸呀，不能完成他的愿望，送你去上大学。我也只能含泪硬下心肠平生第一次违背了妈妈的意愿。

离家出门那天是正月十五，妈妈帮我叠好我平时穿的比较光鲜的衣服，放进我的蛇皮袋里。然后给了我一百元钱路费。送我走到村口，我让妈妈不要送回去。妈妈站住了，在我走了几十米的时候，妈妈大声叫了我的名字说;儿呀，你换洗衬衫的口袋里妈妈给你缝了20元钱，我儿找不到工作没钱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呀。我忍住眼泪往前走，老远老远，回头的时候，还看前妈妈消瘦的身影呆呆的站在村口。

幸运的是，我到异乡，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抬石头，虽然很辛苦，但毕竟可以有着落。那时和母亲的通讯主要是靠写信。妈妈不认识太多的字，但每次收到信都会叫弟弟或者妹妹一遍又一遍的念给她听。然后，又口述着叫弟弟或者妹妹给我回信。当然，我在外面抬石头的事情一直没感告诉妈妈。只是告诉她我在一个厂里干临时工。

在后来我进入一家台资企业上班已经是10月份的事情了。冬天有一天早上上班，走到半路上。我骑着自行车突然有个同乡的声音喊我，我停了下来。突然发现妈妈被同乡搀扶着从三轮车下来了。快一年不见，妈妈比我离家时还老。头发花白的更多。人身体很虚弱，脸色和苍白，但眼神中带着喜悦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嘴里喃喃的说：我儿变高了，变壮了，不错不错。我没法相信，不认字的母亲，还晕车是怎么从老家跑到这个城市找到我的。但是母亲实实在在是站在我面前呀。我喜极而泣。事情后来弄明白了，妈妈说想我，那么小就出去做工，虽然我说外面很好，还是不放心，到了冬天又怕我冷，实在不放心，就打听着买了火车票。那时从家里到那个城市还没有直达车，需要在南昌转车。不认字的人是需要多少勇气呀。妈妈说没想那么多，就买了九江到南昌的票，本打算到南昌问，可是她根本就不会说普通话呀。幸运的是在南昌转车刚好碰到我姥姥村的同乡也是来这里碰上了。虽然路上一路晕车呕天呕地，到了我租的房妈妈马上动手摸摸我的被子说薄了，然后有帮我洗积攒的衣服，这里那里的，巴不得把全年的事情一次性补偿完，全然不顾自己的舟车劳顿。但我事后还是后怕，我妈妈怎么那么大胆呢，要是没碰上同乡，该怎么办。可是就这样，从没出过远门的妈妈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关于我妈妈我还记得教育我弟弟的一件小事。弟弟原来是全村最捣蛋的一个孩子。父亲在的时候，那时是爬高窜低。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摘瓜偷桃，凡是小孩干的淘气事情，那是无所不做其极。当时很多村民都想这孩子没了父亲，光母亲还不上天，肯定以后会走邪路。

有一天，妈妈因为心情原因在家休息。弟弟和一个小伙伴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一只活鸡，没敢在自己家里弄，在外面弄好了，带回家以为妈妈不在就在厨房弄开了，声音惊动了妈妈。

妈妈到厨房看到了弟弟和伙伴在吃鸡。就问从哪里来的，弟弟吓坏了，不敢说真话，说是捡来的。妈妈什么都明白了。把弟弟拉到父亲的灵位前跪下。妈妈大哭说道：你原来是孩子，不懂事，闯了很多祸，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现在父亲没了，没人管你了，我做妈的没本事养你，我们穷，但我们要有骨气，偷鸡吃就不是什么小孩子的事情了，是道德问题，你要这样不走正道，咱们孤儿寡母的都不要活下去了，父亲死了，我们不能让别人戳脊梁骨，虽然辛苦更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你要这样妈妈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随你父亲去了，不管你了。弟弟吓坏了，从没看到母亲愤怒悲伤到如此程度。从那以后，弟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长大了，从此循规蹈矩，再也没干出格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是一家工厂的厂长了。要不是母亲，都不知道会长大后事什么样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状况在我们一家人的努力下得到了改善。妈妈现在也可以在家里带着孙子享受她的晚年生活了。我非常感谢自己的母亲在我们的人生路上，拉扯着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母亲虽然没念书，但用她的自强、自信和朴实诠释了一个农村妇女在苦难面前的坚强，谢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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