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上的花季

＜1＞

我对你的思念，很轻，很轻，就如这深秋的落叶，那样轻薄地飘飞在秋日的金色阳光里，或者像极了坠落于凡间的精灵，或者就是是伤感的美丽的一张落叶。其实，在这样的秋天里，落叶是如此的多，一片接着另一片，仿佛永无休止时。一片的思念并不多，只是，一片又一片，它们叠成了这一地的金黄色的忧伤。

我站在这一地的忧伤里，眼光故意忽略不远处的白衣少年，有一些叹息在空中回转：曾记得是这样的白衣胜雪，却只是恋人未满。

＜2＞

也许每一个少年的心头尽处，都会有一个花样娇嫩的影子，不管师长与课本是那样的重要，让年少的心有些喘不过气来，可端坐在尽处的花样影子仍然存在，像一汪清凉的纯净的泉水，那样安静，那样凉薄地存在着，就如此刻站在那落叶上的少女一般，很美，却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仅仅只是影子，试卷，课本，学业，考试，才是现实。

＜3＞

早上的阳光很好。秋天的风总是有一些干燥，吹过脸就像把脸抽干，让人一夜老去一般。想起那句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这秋风便是最真切的岁月，我居然在楼梯的仪容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细纹。杜拉斯说：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老去。可我才十七岁，我也要老去了吗？

一转身却看到了白衣少年的目光，像镜面那样凉薄的眼光。

冬天不是还没到么，怎么上课上着上着，我感觉这么冷呢，就像那玻璃镜面一样的冷。

＜4＞

父母在吵架。因为妈妈用全家一个月的花销买了一瓶化妆品。我想起早上见到在楼梯仪容镜边仔细地数缺水纹的女生，是女人就都害怕老去。从8岁到80岁都是一样的。

我拿出书本温习。我得努力读书，找好工作，像妈妈说的，将来才能养妈妈，还有另一个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女人。

台灯很亮，我的心却忽然阴暗。

＜5＞

我总是起得很早。不是因为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而只是因为，他总是很早就到学校，我喜欢看到阳光照在他纯白色的衬衣上，喜欢看早晨的风飞扬起他柔软的头发。书上说，有柔软头发的男孩子就有一颗柔软的心灵。我想他是的。

我偷偷地摸了一下贴在我左边桌面上的学号和名字。感觉自己的心像水一样柔软起来。

＜6＞

高等数学被宣布作弊我简直不相信宣读的名字是我的。天都阴了。

站在我旁边的是个女生。

她一直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脸。手里是一张七十分的卷子，卷子一角在飘呀飘的，在那上面，赫然是我的名字。可那绝对不是我的卷子。我从来不用淡蓝色的墨水。

对不起，我写错名字。

所谓蚁声，不过如是。只是，有这样写错名字的么？

＜7＞

我像赴一场生命中最重要的约会一般。暗笑自己的紧张与隆重。

不过是一场只有我与他的补考。我穿上最雪白的裙子，把头发扎起又放下，放下又扎起。

薇薇，你要迟到了！妈妈在喊，很大声。

我从床上跳起，天色已大亮，现实与梦中不同，我穿上校服，灰灰的，像我的心里快要下雨的天气。

那个帅气的少年坐在阳光里，一支黑色的钢笔在他的右手里转呀转，像天使在玩耍。

我想我迷恋上了天使。

＜8＞

高三后，学校的生活里似乎就只剩下了试卷。好多的试卷。

我一张接着一张地写，仿佛一只不知道疲倦的虫子。不知道虫子是否有心灵，我想是没有的吧。否则它也会感觉到累。

哎，你看对面楼的那个女生，一直在看你。同桌拍我的肩膀。我把答案写上卷面才抬头看，什么女生呀，只有一个像我的心一样空落的走廊。

继续写试卷。

＜9＞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趾，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五加五，十只。然后再数一次。

我已经数了N次，钟老师还在孜孜不倦。我的成绩落下来了我知道。我的精神状态最近总在发呆我也知道。

忽然发现这个秋天很长，很长。

最后我听到钟老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去检查下？现代都市里，小孩儿都会得抑郁症。

＜10＞

这种高中生活真是可怕。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得了抑郁症。同桌一边做卷子，一边说：下午的班会主题一定是这样的：如何面对沉重的升学压力。

我笑，把一堆资料扔在他的卷子上：你真的是超级无敌的聪明。这是昨天班主任让我从网上下的资料。很不凑巧本周的首席发言人刚巧轮到你。

秋天午后的阳光很亮，窗外纯净得像真空，头顶上的吊扇吱哑吱哑地响。原来，并没有纯粹的宁静。

＜11＞

我站在走廊上，看对面教室第二个窗户下的他。教室里的录音机不知道谁在放梁静如的＜宁夏＞。

医生宣布我患有中度抑郁症，钟老师开始放宽了下课的限制。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不外乎一枚没有定时的炸弹，我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变态患者。

不管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要第二个窗户下的那个男生注意到我而已。

一片落叶打着转儿往下坠落，是孤独的舞者。

我呢？我是不是？

＜12＞

喂。那个抑郁症女生长得很不错呢。

忽然发现我的同桌最近话多得有些可憎。放下笔到走廊上透透气。对面走廊上照样站了不少文科班的女生，纯白衬衣淡绿裙子的校服，似乎每个女生都是一样的。谁能看得出那个在抑郁？我们这边走廊站的照样多是男生，理科嘛。有人戏称高三教学楼是鸳鸯楼，整幢楼按一个U字形设计，理科占左，文科在右，不知道谁折了几个纸飞机，在喧闹的走廊间划着淡白色的弧线。

我们，其实可以年少不知愁的。

＜13＞

我可以确定我引起了他的注意。感觉自己原始得一只很简单的孔雀，每天花那么多的时间打扮与开屏，就只为引起另一只孔雀的注意而已。

他很少到走廊上站，可是今天他在看过来。在看我折的纸飞机在空间划着淡白色的弧线，我开始很乐观地想，他也许能看到我写在纸张飞机里的话。

每个女生的内心都是浪漫的，尽管有那么多譬如说高考之类的现实问题就站在眼前山一样无法推动，但因为年少，就不能有喜欢了么？

青春呀，真的很漫长很漫长。

＜14＞

我的同桌收到了一封情书。才知道男生的自尊很大程度上是女生给予的。那怕只是一封情书。他做题目的速度空前地快，错误率也大大减低。

放晚学，我还在为最后一张卷子奋斗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影子，女生约了明天见面，他要去理个比较不土气的发型。

成长是什么呢？是一段旅途，我们路过友谊，爱情，快乐，痛苦，还有怅惘。

＜15＞

那个不是他的男生，一直在KFC右边靠窗第二个位子坐完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在第七个位子上坐，一直没有走过去。一个大大的盆栽为我做了很好的掩护。我猜想了一百个为何来的不是他的原因，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走过去问个明白。

觉得空气有些冷，秋天已经过去了。窗外的南方树上，还有许多坚强叶子在坚持，还是有落叶的，落叶是秋天最美丽的花朵。这一朵落叶，和那一朵落叶，会不会永远没有遇见的时候？

＜16＞

同桌陷入失恋状态。整个寒假不见人影。我报了英文口语补习班。南方的冬天里，雨水习惯和示落尽的树叶交谈。

在这样的雨水里，一个女生很冒失地撞在我身上，手上的书如预想中那样在地上的雨水里洗澡。

女生淋湿了，居然没有打伞，都快湿透了。

＜美式英语＞在她冻得发紫的手里递过来：你要去美国吗？

我接过书，天气很冷，书像冰块：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你吗？

白色的羽绒衣在雨水里渐跑渐远，我清晰地看到她帽子上的羽毛着了水，潮湿像整个下雨的天空。

＜17＞

春天了。走廊上的太阳花在每天傍晚都开得很好。可我却再不去走廊上站着。我开始做一张又一张仿佛永远都需要填上答案的试卷。钟老师又开始对我微笑，微笑着给我更多几张的试题。

我想，在秋天再到来之前，有些落叶永远也不可能遇上另一些落叶。

或者我多做一些题目，借以忘怀秋叶里的白衣少年。

只是虽然时光如梭，但却不是谁都能一夜老去。

＜18＞

秋天终于到来。机仓外的白云很纯净，让人容易回想。

比如回想起站在落叶里花一样柔软娇嫩的女孩儿。

比如说回忆起一些写了爱情的纸飞机，或者，一封被故意放错了地方的情书。

还有许多许多。

高中毕业后的留学，是父母辛苦地积累下来的梦想，是我的前途，也是我要履行的责任。

我想，放弃，也是成长的一个部分